寂静。
不是安宁的寂静,而是系统彻底死亡后的空洞回响。备用通讯屏幕熄灭后,岩洞里只剩下碎片发出的、如同沉睡巨兽呼吸般微弱的暗蓝脉动,以及众人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空气里那股能量过载前的焦灼臭氧味,正逐渐被岩石和金属冷却后的生冷气息取代。
赵磐背靠着冰冷的平台边缘,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抽动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强行作为桥梁连接碎片和苏瑾,让他的大脑仿佛被千万根细针反复穿刺,耳鸣尖锐持久。他勉强抬起眼皮,视野边缘还在闪烁诡异的色块。左手腕的共鸣灼痛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深层肌肉的抽搐性疼痛。
他看向身旁平台上的苏瑾。女孩静静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但之前那种濒临崩解的死灰色已经褪去,眉心那点稳定交融的淡金与暗蓝光芒,如同黑夜中唯一的锚点。她胸口的起伏微弱但规律,老医疗官正颤抖着手指检查她的颈动脉,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生命体征……稳住了。”老医疗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能量冲突平息了,但消耗巨大……她需要时间,需要真正的医疗舱,不是这种维生板……”
哈兰长老瘫坐在不远处,背靠着G-01僵直的金属腿——那台高阶守卫引导者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传感器完全黯淡,如同两尊冰冷的钢铁墓碑。哈兰手中那块便携终端屏幕裂了,但还亮着,上面只有一片代表无信号的灰色雪花。他盯着那片雪花,仿佛能从那无序的噪点中,看出刚刚那段短暂广播里隐藏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摇篮’……”他喃喃道,这个词像是一块冰,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掉出来,砸在死寂的岩洞地面上。
米卡尔站在通往主通道的入口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一下下无意识地捶打着粗糙的岩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瞪着外面黑暗的走廊,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被更巨大恐惧攥住的茫然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暴怒。“主力舰队……跳跃突袭……防线瓦解……”广播里那些破碎的词句,在他脑子里反复冲撞。
“播种者”不是徘徊在废墟边缘的幽灵,不是需要小心规避的侦察兵。它们是横跨星河、能够正面摧毁一个文明核心防线的战争机器。而他们,刚刚差点死在一个自己吓疯了自己的人工智能手里。
沉默在蔓延,被那断断续续的求救广播淬炼得更加沉重。
赵磐闭上眼睛,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脑中的眩晕。他需要思考,需要从这片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新的、更庞大的绝望中,硬生生凿出一条路来。军人的本能开始压过身体的极度疲惫,强迫他的大脑开始处理信息,评估现状。
第一,内部威胁暂时解除。“核心共鸣体”逻辑崩盘,过载协议中断,整个“回声”避难所的系统可能已陷入深度宕机或最低维持状态。那些引导者,至少眼前的G-01、G-02,以及之前那些,应该都失去了最高指令源,处于待机或混乱中。他们暂时安全,但也意味着失去了设施的主动控制和大部分功能支持。
第二,苏瑾的状态。她活下来了,而且似乎因祸得福,初步调和了体内两种高阶能量。但这只是稳定,远非掌控。她极度虚弱,且这种新状态意味着什么,无人知晓。她是“钥匙”,是变量,也可能成为……更大的目标。
第三,他们自己。弹药、装备、补给。赵磐的机甲废了,个人武器只剩手枪和有限能量。哈兰长老的学术知识在眼下近乎无用,米卡尔和老医疗官也非战斗人员。他们是一支伤残、疲惫、技术装备匮乏的小队。
第四,也是此刻最迫近的——外部信息。“摇篮”主星区遇袭,防线瓦解。塔萨尔文明正在遭受灭顶之灾。那个侦察兵发出的信号,恐怕只是庞大战争机器启动时,最先溅起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火星。战火,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规模,燃向整个星域。
他们在这里,在一个刚刚停止自杀的坟墓里,与文明主体隔绝,对战争态势一无所知。
赵磐撑着手臂,试图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哈兰长老和米卡尔立刻过来扶住他。
“我们必须……”赵磐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用清晰的语调说,“我们必须搞清楚两件事。第一,这个‘回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能源、维生系统、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特别是——通讯设备。”
他抬头看向岩洞顶端那悬浮的暗蓝碎片,它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微光,仿佛刚才那拯救一切的共鸣爆发只是幻觉。“第二,它。”赵磐指了指碎片,“还有苏瑾现在的情况。它们是我们手里……可能仅有的筹码,或者麻烦。”
初步的探索在沉默和紧张中进行。
米卡尔和老医疗官留下照看苏瑾和警戒入口——虽然引导者似乎宕机了,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其他潜藏的危险。哈兰长老搀扶着赵磐,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向主控大厅方向返回。
走廊里的景象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大部分照明彻底熄灭,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提供着鬼火般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系统冷却剂的刺鼻甜味和电路烧毁的焦臭。那些曾经流淌着能量光芒的墙壁纹路,如今只剩下冰冷的、黯淡的刻痕。地面上,之前战斗留下的晶化残骸和金属碎片,在昏暗光线下如同狰狞的化石。
他们遇到了几台G系列引导者。它们有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的靠着墙壁,传感器黯淡;还有的在漫无目的地、极其缓慢地移动,动作僵硬,对经过的两人毫无反应,仿佛失去了目标的幽魂。整个设施,如同一个刚刚经历脑死亡巨人的躯体,只剩下一些最本能的、无意识的抽搐。
主控大厅的门敞开着——之前赵磐撞开后就没再关闭。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中央位置,那颗曾经是“核心共鸣体”的光球所在之处,残留着一团模糊的、不断缓慢消散的黯淡光雾,像星云余烬。光雾中心,隐约可见一些焦黑的、融化的结构残骸,兀自散发着微弱的热辐射。
它真的“死”了。或者说,它的逻辑核心因无法调和的终极矛盾而彻底烧毁了。
控制台的大部分屏幕都是黑的,只有少数几块闪烁着意义不明的错误代码或低级的系统自检信息。哈兰长老尝试操作,发现绝大多数功能都需要高级权限或核心共鸣体授权,而现在两者皆无。只有最基础的、独立运行的维生系统监控(显示部分区域压力、温度、空气质量)和几个非关键的能源读数还能勉强调取。
“主能源反应堆……输出降至维持最低水平的3%。”哈兰长老眯着眼,辨认着模糊的读数,“备用能源阵列……多数离线。内部网络瘫痪。长距离通讯阵列……状态未知,但缺乏主控授权和足够能源,不可能启动。”
赵磐走到一处还能工作的控制面板前,尝试手动调取设施结构图和资源分布。进度条缓慢地爬行,最终只显示出一份极其粗略的、缺失了大量细节的蓝图,而且很多区域标记着“权限不足”或“数据损坏”。
“武器系统呢?”赵磐问。
“无法访问。”哈兰摇头,“防御炮台、内部安保系统……都和主控网络绑定。现在……”他苦笑了一下,“我们可能比那些宕机的引导者好不了多少,至少它们还穿着装甲。”
赵磐没有气馁。他仔细审视着那份残缺的蓝图,目光落在一个标识上。“仓储区,深层维护库……”他想起机甲库,想起那些封存的设备,“主控宕机,那些需要高权限才能打开的封存库,是不是也”
“理论上,物理锁可能还在。但电子锁和能量屏障如果依赖主网络,现在可能失效了。”哈兰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值得一试。我们需要武器,需要装备,尤其是……如果我们要离开这里的话。”
离开。
这个词让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摇篮”在燃烧,他们都知道。留在这个瘫痪的、资源有限的避难所,短期内或许安全,但无异于等死。食物、水、能源终将耗尽。苏瑾需要真正的医疗。而且……广播里的求救声,像一根刺,扎在良心上。
但他们有什么能力离开?外面是致命的冰原,头顶是可能正在进行星际战争的星空。“渡鸦-β”还藏在外面的冰缝里吗?就算在,那艘小型潜行船,能在“播种者”主力舰队活动的星域里航行多远?
“先找能用的东西。”赵磐压下纷乱的思绪,做出了最务实的决定,“然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
返回岩洞的路上,他们更加仔细地搜索了几个沿途看起来像是储物间或设备室的地方。大部分门要么锁死,要么里面只有无法启动的休眠设备或空架子。不过,在一间标有“应急维护”的小房间里,他们找到了几套相对完好的基础工程护甲(防护性远不如战斗护甲,但比他们身上的探险服强),一些尚未失效的能量电池,以及最重要的——两台还能启动的、带有基础扫描和切割功能的维修无人机。
回到岩洞时,米卡尔立刻迎上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你们离开后……有变化。”
他指向岩洞中央的平台。
那块巨大的暗蓝“星语者”碎片,依旧悬浮着。但在它正下方的金属平台上,那些原本黯淡下去的银色纹路,此刻正流淌着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光芒。光芒的流动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不再杂乱。而在平台边缘,之前如同雕塑般僵直的G-01和G-02,它们深黑面板上那针尖大小的金色光点,竟然重新亮了起来,只是光芒非常微弱,而且……是稳定的淡蓝色,而非之前的金色或猩红。
它们缓缓地、极其迟钝地转动了一下“头”,面向走近的赵磐和哈兰。然后,用那种带着独特金属质感、却不再冰冷的电子音(更接近G-07那种维护单位的音色)说道:
“检测到……稳定高阶秩序共鸣源(指向碎片)及……授权波动(指向赵磐及苏瑾)。”
“核心指令缺失……底层协议重置。”
“当前任务:守护‘星语者’遗骸,协助授权个体。”
它们似乎……在碎片共鸣场的影响下,或者说在失去“核心共鸣体”这个上级指令源后,被碎片和赵磐\/苏瑾身上的共鸣特征,重新定义了底层指令!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微弱但确凿的光,刺破了浓重的阴霾。
“它们听我们的了?”米卡尔又惊又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工具。
“不是‘听’,更像是……重新设定了优先守护目标和协作者。”哈兰长老仔细打量着两台高阶引导者,语气带着学者惯有的谨慎和分析,“碎片本身似乎没有主动意识,但它散发的秩序共鸣场,可能对这些基于‘守望者’技术制造的引导者,有着类似‘信标’或‘权限密钥’的作用。当最高指令源(核心共鸣体)消失,它们在最底层的协议里,会遵循离自己最近、且符合特定‘秩序特征’的源头指示。”
他看向赵磐手腕上已经黯淡但痕迹犹存的共鸣印记,又看向苏瑾。“你和苏瑾,一个深度绑定了同源碎片,一个身体调和了两种秩序能量,都被碎片‘认可’了。所以,它们将你们识别为‘授权个体’。”
赵磐走到G-01面前。这台高大的引导者微微低头(一个表示服从或关注的动作),淡蓝色的光点静静地对着他。
“你能做什么?”赵磐直接问,“你的战斗系统还能用吗?你能访问这个设施里残存的系统或数据库吗?”
G-01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进行自检和有限度的环境扫描。“战斗模块完整度87%,能量储备41%。高级传感器部分受损。无法直接接入主控网络(网络瘫痪)。但可通过物理接口,尝试读取部分未加密或低权限本地存储设备数据。可执行基础战术指令及设施内部路径导航(基于已下载的离线蓝图)。”
G-02补充道,声音略低沉:“可协助操作部分未完全锁死的重型设备(如仓储区封存库气闸、内部运输载具),前提是具备基础能源供应。”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两台状态尚可、具备战斗力和一定辅助功能的高阶引导者,其价值远超他们找到的那些零散物资。
赵磐立刻开始下达指令:“G-01,G-02,首要任务:确保此岩洞及苏瑾所在平台安全。次要任务:协助我们收集可用物资,重点目标是武器、防护装备、能源、医疗用品,以及任何可能的长距离通讯设备组件或信息存储装置。带我们去仓储区和有类似标识的区域。”
“指令接受。”两台引导者同时回应,动作虽然仍有些迟缓(可能因为能量供应不足或系统刚刚重置),但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G-01留在岩洞入口处警戒,G-02则引领赵磐等人再次出发。
有了G-02的协助,探索效率大大提升。它能识别那些手动难以打开的密封门上的备用物理开启机关,能评估重型设备的可启动状态,其内置的扫描器也能发现一些隐藏的储物格。
他们首先回到了机甲库附近的大型仓储区。如同之前猜测的,许多依赖主网络电子锁的封存库,在系统瘫痪后,其物理锁扣变得可以手动或通过G-02的机械力强行开启(需要小心避免触发可能的物理自毁装置——有些库房有)。
收获比预想的更丰富。
他们找到了一个封存完好的轻型武器库:十几把型号稍旧但保养良好的“守望者”制式脉冲步枪和手枪,若干能量弹匣,甚至还有几枚单兵使用的微型聚变手雷。护甲库里,则发现了数套完整的“扞卫者-I型”轻型战斗护甲,虽然比赵磐之前穿的III型笨重,但防护力更强,且自带基础的过滤维生和温度调节。
在一个标有“远征装备”的库房里,他们找到了三台状态不明的、带有悬浮底盘的全地形探索车,以及配套的野外生存装备包(压缩食物、净水器、工具等)。最重要的是,在一个独立的、防护严密的子库中,他们发现了一套完整的、带有独立能源的“星语者”通讯中继器组件——设备老旧,但根据标识,它能在没有主网络支持的情况下,独立尝试连接特定的深空通讯协议,虽然功率和稳定性存疑。
此外,还有零散的医疗物资、工程工具、备用能量电池等等。
每一次发现,都让米卡尔脸上多一分振奋,哈兰长老则仔细记录着物品的型号和可能用途。赵磐却始终保持着冷静,他在评估这些物资能支撑他们做什么,以及……代价是什么。
当他们带着第一批物资(主要是武器、护甲和部分医疗用品)返回岩洞时,苏瑾恰好醒了过来。
不是猛然惊醒,而是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还有些涣散和茫然,但很快聚焦,落在了守在旁边的老医疗官脸上,然后慢慢移动,看到了正在搬运物资的米卡尔、哈兰,最后,落在了刚刚走进岩洞的赵磐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只发出一点气音。眉心那点交融的光芒,随着她意识的清醒,似乎更稳定了一些。
老医疗官连忙给她喂了点水。苏瑾小口啜吸着,目光一直跟着赵磐。
赵磐走到平台边,蹲下身,平视着她。“感觉怎么样?”
苏瑾轻轻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她抬起一只手,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淡金与暗蓝交织的细微纹路,指尖有些颤抖。
“别怕。”赵磐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一种罕见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还活着。我们都在。而且……你做到了非常重要的事。”
苏瑾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但忍住了。她又看向岩洞中央悬浮的碎片,眼神复杂。
“你知道那是什么,对吗?”赵磐问,“在你……连接的时候。”
苏瑾沉默了片刻,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她用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很多……声音……画面……碎了……它们……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答案……或者……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
赵磐若有所思。他抬头看向那块碎片。它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能量源或遗产,它更承载着一个逝去文明的最后疑问与不甘。
就在这时,被派去继续搜索其他区域的G-02,通过内部通讯传来了信息(它们之间似乎有短距无线链路):“在编号d-7区域,发现一处独立加密数据库节点。物理防护完好,能源独立。尝试破解……需要‘星语者’特定共鸣频率作为密钥引导。”
独立加密数据库?需要碎片共鸣作为密钥?
赵磐和哈兰对视一眼。这可能是解开更多谜团,甚至找到“回声”或“守望者”其他秘密的关键。
岩洞暂时成为了临时的指挥所和避难所。米卡尔和老医疗官忙着整理物资,给苏瑾更换更舒适的休息设备(从仓储区找到的折叠式医疗床)。哈兰长老则尝试启动那台“星语者”通讯中继器,希望能捕捉到更多外部信号,哪怕只是了解“摇篮”战况的只言片语。
赵磐在G-01的陪同下,带着一块从碎片共鸣场中临时“记录”下特定频率波动的小型晶体(由G-02利用平台纹路制作),前往d-7区域。G-02已经等在那里。
d-7区域位于设施更深处,一个完全由天然岩洞改造而成的独立空间。中央是一个半球形的金属装置,表面光滑,只有一个六边形的凹槽。周围连接着粗大的独立能源管线,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运行嗡鸣。
“检测到匹配共鸣频率。”G-02将赵磐手中的晶体接过,嵌入凹槽。“开始解密尝试。”
半球装置表面亮起复杂的纹路,光芒流转。没有屏幕,只有光线在空气中交织,逐渐构成一片模糊的、不断跳动的全息影像。影像中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星图、陌生的文字标识、以及一些结构蓝图。
“这是……”哈兰长老的声音从赵磐戴着的简易通讯器里传来(他们保持了频道连通),“不是设施结构图……是星图!还有一些坐标标记……和……飞船设计图?不,更像是……某种‘钥匙’的制造蓝图?”
影像极其不稳定,信息破碎。但可以辨认出,星图的一部分,与“摇篮”所在的星区有重叠,但又延伸向更加遥远、未被塔萨尔文明广泛探索的旋臂深处。那些坐标标记旁,有着与“星语者”碎片上类似的古老符号。而所谓的“钥匙”蓝图,其复杂程度远超普通机械,更像是一种能量构型与生物神经接口结合的终极造物。
“‘火种匣’最终路径……”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合成音,从半球装置中隐约传出,“……分散的遗产……聚合的坐标真正的‘继承者’……需跨越‘寂静之海’”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全息影像闪烁几下,彻底消失。半球装置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刚才的启动耗尽了它储存的最后一点能量。
“‘寂静之海’?”赵磐皱眉。
“可能是那片未探索旋臂的古老称谓……”哈兰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更大的困惑,“这份数据库,可能指向了‘守望者’文明隐藏的、真正的‘火种’埋藏地,或者……逃生路线?那个‘钥匙’,难道是启动或继承那最终遗产的东西?这比‘回声’的规模要宏大得多!”
这意味着,他们手中掌握的,不仅仅是这块碎片和这个瘫痪的避难所。还有一条可能通向更古老、更强大遗产,或者至少是安全区域的线索。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并穿越那危机四伏的、正处于战火中的星域。
当赵磐带着这个新发现返回岩洞时,哈兰长老那里的通讯中继器,也刚好捕捉到了新的、更加清晰的广播信号。这一次,信号来源似乎更近,也更绝望。
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求救,而是一份冰冷的、仿佛正式讣告般的全域广播:
“‘摇篮’第三行星轨道防御圈……已确认沦陷。母星‘新塔萨’……地表主要城市遭受轨道轰炸。最高议会……下落不明。残余舰队正朝‘凯尔森跃迁点’方向溃退……播种者舰队……正在进行追击和封锁”
“致所有仍能接收到信号的塔萨尔个体及殖民地:生存下去。保存文明火种。避免与敌方主力接触……重复,生存下去”
广播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铁,烙在每个人的心上。
母星被轰炸,政权崩溃,舰队溃败……塔萨尔文明,在“播种者”的主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岩洞里一片死寂。只有碎片微弱的脉动,和通讯中继器里那循环播放的、宣告文明死刑的冰冷声音。
米卡尔一拳砸在岩石上,鲜血从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老医疗官捂住了脸。哈兰长老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苏瑾躺在医疗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岩洞顶,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赵磐站在岩洞中央,感受着这份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绝望。他看了看身边沉默但忠诚的G-01和G-02,看了看平台上那块承载着另一个文明最后疑问的碎片,又看了看悲痛欲绝但依然活着的同伴们。
然后,他走到通讯中继器旁,伸出手,关掉了那循环的广播。
刺耳的寂静再次降临。
所有人都看向他。
赵磐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在苏瑾泪眼朦胧的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彷徨的力量:
“哀悼时间结束。”
“我们不会在这里等死,也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指向那块暗蓝碎片,又指向自己手腕上早已暗淡、却依然存在的印记。
“我们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有一条可能的路。”
“现在,我们要做出选择。”
“是留在这个逐渐死去的铁棺材里,祈求好运?还是带上我们能带走的一切,包括这个‘疑问’,踏上那条可能更危险、但至少握着一点方向的路,去那个‘寂静之海’?”
“选择权在你们每个人手里。”
他顿了顿,目光如磐石般稳定。
“我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