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只觉一股寒气自背心升起。
方才因那女子身子而起的满腔燥热,登时被这寒意驱得一干二净,脑中嗡然一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也就在此时,那倒在地上的王二麻子,身子猛地一弓,随即挺得笔直,竟在草地上不住地弹动抽搐。
他那张痴傻含笑的脸,肌肉扭结,五官挪位,双目向上翻起,眼眶中只剩下两片惨白,喉头“咯咯”作响。
那女子对此却视若无睹,只缓缓俯下身去,一头乌瀑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王二麻子大半个身子。
她腰肢柔软,弯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伏在王二麻子身上。
芦苇后的陈默将这一切看得分明,却又全然不解。
这等情状,瞧来亲密,可配上王二麻子那垂死般的挣扎,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接下来的景象,让他毕生难忘。
他亲眼看到,王二麻子那身被烈日晒出的古铜色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之势飞快变化。
先是血色褪尽,化作蜡黄,随即那黄色又转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
皮下的筋骨肌肉,便似被抽干了精气,迅速干瘪、萎缩下去。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个壮硕如牛的活人,一身精气神便似被凭空抽走。
肌肉一块块地塌陷,皮肤松垮下来,紧紧贴在骨骼之上。颧骨高高耸立,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臂膀大腿瘦得如同枯柴。
这哪里还是方才那个能徒手掀翻石磨的王二麻子?分明是一具风干了数十年的古尸!
什么仙女、仙人……她分明是个吃人的妖物!
陈默浑身剧颤,只觉一股热流下涌,险些当场失禁。
他想放声狂呼,想转身奔逃,可两条腿却如何也动弹不得。
怀中那件赤红宫装,此刻只觉重逾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女子似乎终于餍足,缓缓地从那具干尸上直起身来。
她一脚将那尸身踢开,轻啐一口,懒懒道:“凡夫俗子的精元,滋味当真寻常。”
她微微仰首,满足地舒了口气,喉间发出一声慵懒入骨的轻吟。
这声音若在平日足以教任何男子魂销骨醉,此刻听在陈默耳中,却比九幽恶鬼的咆哮更叫人胆寒。
她站起身,阳光洒在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上,肌肤莹白,竟隐隐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宝光。
她轻轻扭动纤腰,只听体内骨骼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那原本略带潮红的脸色,此刻已然尽数褪去,代之以一种饱满的红润,面若桃花,眼波流转,整个人比之先前更添了几分神采光华。
她赤着一双雪足,足踝上系着一串细小银铃,随着她莲步轻移,发出“叮铃”微响。
她就这般踩青草,一步,又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陈默藏身的这片芦苇荡行来。
她行至芦苇荡边,停下步子,一双媚眼便落在陈默身上。
她瞧着他怀中那件赤红宫装,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瞧了这许久,不闷么?我这件衣衫,你便不还我了?”
求生之念顿起,陈默将那宫装奋力迎面掷去,遮住女子视线,随即转身便逃,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芦苇割面,脚下泥泞,他全不理会,只知一个“跑”字。
身后传来那女子悠悠话语:“哎呀,何必跑得这般急?奴家看你元阳未泄,正是好材料,本想与你快活一番,再采了你的元气,岂不两全其美?”
陈默虽不懂“采补”是何意,但王二麻子那具干尸便是前车之鉴,他哪敢回头,只顾埋头狂奔。
那女子却不着急,拾起宫装随手一抖便披在身上,再将丝绦在腰间束个同心结,身段更显婀娜。
她朝水边虚虚一招,那双凤头绣鞋竟自行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套上她一双雪足。
此时陈默已奔出数十丈,眼看便要窜入前方松林。
女子嘴角笑意更深,正欲动身,腰间一枚玉牌微微一烫。
一个清冷声音径自传入她心中:“红裳,掌教有令,若遇佳徒,即可引入山门,不可错过。”
被称作红裳的女子闻言,秀眉微蹙,望了一眼那奔逃的黑点,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她心念微动,足下已现长剑。
剑光一闪,化作一道长虹,贴地疾射,瞬息已至陈默身后。
陈默正自狂奔,忽觉头顶一暗,后领登时一紧,身子便被一股大力凌空提起。
他双足乱蹬,手足乱舞,已吓得魂不附体,涕泪齐下。
红裳仙子单手提着他,另一手已按在他小腹丹田之上。
一股真气探入,她“咦”的一声,脸上现出奇色。
这股真气在少年体内自行游走,竟是通行无阻。
她将陈默提到面前,与自己平视,见他双目紧闭,抖如筛糠,不由“咯咯”一笑:“小郎君,你可知你运气多好?”
陈默哪里听得懂,只顾哭喊。
红裳笑道:“你这身子,元气精纯,本作炉鼎是最好不过。现下嘛……你我日后,说不定要以师姐弟相称了。”
陈默心中只有大惧,只当自己死期已至,随时要变成王二麻子那般模样。
红裳似也失了戏耍之意,不再理他。
足下剑光大盛,托着二人冲天而起。
风声贯耳,刮得陈默面颊生疼,他奋力睁眼下望,只见村落屋舍、河滩芦苇,尽皆飞速缩小,转眼已成云下斑点。
他只觉天旋地转,胃中翻江倒海,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