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恨。”
“哥、疼弟。”
六个字说得磕磕巴巴，却让白鹏飞愣在了原地。
哥的手紧紧抓着弟弟的衣袖，澄澈的眼睛中满是真挚和迫切。
“弟吃。”
紧握的手掌突然被强硬地分开。
白鹏飞怔怔地低头，看到哥哥往他手里塞了两颗纸包装的奶糖，在手心里攥着的时间长了，奶糖已经有些化开了，黏糊糊也脏兮兮的。
“哥、让弟弟。”
哥仰着头，很开心地笑，强调般再重复一遍，“哥，让弟弟。”
他说得很郑重。
就像是在履行一条被刻入人生的、极为重要的准则。
白鹏飞看着手里的奶糖，眼泪在这一瞬间轰然决堤。
他刚出生的时候，父母怕智力退化的大儿子失手伤害到小儿子，于是时常跟他说，‘程程，你看，这就是你的小弟弟呀~跟弟弟打个招呼。’
‘你是哥哥，哥哥要爱弟弟，也要让着弟弟，你要保护好弟弟别让他受伤，知道了吗？’
那时候的哥痴痴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点头，很认真地重复：“哥，爱弟弟，让弟弟。”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
父母说得话也渐渐变成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你要让着你哥，在外面也要学会保护你哥。”
“你哥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对你哥好，你能明白么？这是你欠你哥的。”
哥哥的心智永远停留在了五岁甚至更低。
他慢慢长大了，可是哥哥却再也长不大了。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对不起他哥哥，他欠他哥的。
他在这样的压力下喘不过气来。
只有哥哥还记得，那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句承诺。
哥，爱弟弟，让弟弟。
“对不起哥。”
白鹏飞呜咽着抱紧了哥哥，就像小时候他淘气，被揍的时候总是喜欢一头扎进哥的怀里。
哥哥永远会很紧很紧地抱住他，很硬气地说：“保护弟弟。”
怕“暴力行为”吓到痴傻的大儿子，父母也就作罢了。
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叠加，他逐渐变得不再待见哥哥，有时候看着呆呆的哥哥，他更是会从心头涌起一股火。
就是这个人，让他从出生开始头上就压了一座大山。
他总是在想，要是父母只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他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生过！
父母对他不好的怨念，也被他转嫁到了哥哥身上。
他开始无视哥哥。
从学校回来，无数次从满脸期待的哥哥身边路过，只留下哥哥抱着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茫然地站在原地。
有时候是糖果。
有时候是被小心翼翼拢在掌心，却依旧折断了翅膀的蝴蝶。
磷粉沾满手掌，漂亮的翅膀也被蹭掉了颜色，蝴蝶无力地扇动翅膀，但只能被困在那方寸之地。
像哥哥。
“弟、弟弟！”
不管他怎么喊，白鹏飞都永远当作没有听到，心中还会涌起一股掺杂了隐秘恶意的畅快。
可是现在埋头在哥哥的怀里，原本的青春期叛逆少年突然就想通了一切。
这些年的事，他没错。
哥哥也没错。
只是这个世间的阴差阳错，才让他和哥哥之间出现了这么深的隔阂。
“哥哥，对不起。”
白鹏飞嚎啕大哭，“我以前不应该……不应该对你那么差，我刚刚也不应该推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弟不哭。”
好久。
好久弟弟都没有主动抱过他了。
哥哥怔在原地，半晌，才紧紧地回抱住了他，学着大人的模样，一下一下，笨拙地抚摸着弟弟的后脑勺，一字一句地说：“哥不怪你。”
“哥哥，爱弟弟。”
不管怎么样。
哥哥永远都爱你。
从那天起，他和哥哥之间的芥蒂就完全消除了。
但是他和哥哥的关系重归于好，并没有让家里紧张的氛围有半点缓解。
妈妈还是阴晴不定，爸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家人之间基本都不怎么说话了，只要说话必然避免不了争吵。
白鹏飞是慢慢发现自己运气好的。
后来他不间断地买了一个星期的刮刮乐，结果次次中奖，买到最后刮刮乐摊主看见他都要转身就跑，他才确定，自己这哪里是运气好。
这分明就是运气爆表！
他兴奋地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试图用这个消息让他们的心情变好一些。
谁知母亲得知后并没有高兴，反而是情绪激动地破口大骂：“运气好有什么用，你运气这么好，这好运怎么就不分你哥点儿啊！”
“是，你运气好，当初脐带绕颈最后都能顺利生下来，可怜我的程程，却成了那个样子，你哪里是运气好，分明是拿我程程的未来换的啊！！”
白鹏飞真的累了。
他爱哥哥，也爱家里的其他人，但是继续在这样的氛围下生活，他真的会受不了的。
初中上完之后他就去了大城市打工，再后来，就是彩票大中了一笔，他拿着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开始创业，最后白手起家，成为了现在的白总。
他成了白总之后，他家的气氛反而好多了。
父母再也不说是他害了哥哥了。
他们在他面前反而多了几分局促，他无数次提出要接父母哥哥来大城市生活，却都被拒绝。
时代发展太快，父母到底是被甩在了后头，哥哥又情况特殊，在大城市肯定不方便，还不如在乡下守着那一亩三分田自由自在。
当他们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们待在这儿就挺好的，不然去了大城市，也是给你添麻烦”的时候。
白鹏飞怔神了好久。
直到前段时间，哥哥开始毫无预兆地流鼻血，止都止不住。
从村里送到镇里再送到市里，最后他赶紧把哥哥接来帝都，终于确诊，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