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的嘴停在那里。
舌尖抵在牙齿后面，传来细微的、真实的刺痛感。不是幻觉，不是精神攻击，是物理意义上的……
祂咬到舌头了。
对于一个神明虚影，对于一个掌控规则的存在，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此刻，它发生了。
神言中断带来的后果，立刻显现。
空气的凝固感消失了。
光线的扭曲恢复了。
空间的固化瓦解了。
林七夜刀锋上的幽蓝火焰“噗”地一声重燃！沈青竹手里的匕首恢复了正常的重量和质感！迦蓝的净化光晕重新变得澄澈！安卿鱼的扫描仪屏幕跳出清晰的波形图！
一切被压制的概念，回来了。
而在这一切恢复的瞬间，牧者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
极其细微。
像一道发光的金线，从嘴角流下，在下巴处凝聚成一滴，然后滴落。
啪嗒。
金血落在肉质地面上。
没有腐蚀，没有渗透，而是像水银一样凝聚成一颗滚圆的珠子，在地表微微滚动，散发出纯净的、与周围污秽格格不入的神性光芒。
程实盯着那滴金血。
他的喉咙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刚才神言领域压制了“语言”这个概念，连带着他的声带功能也被暂时剥离。现在领域瓦解，声带恢复，但喉咙依然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张开嘴，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嘶哑的音节：
“疼……吗……”
声音很小，几乎被洞穴里的其他声响淹没。
但牧者听见了。
祂缓缓转过头，看向程实。
眼神冰冷。
嘴角那丝金血还在渗。
“你……”牧者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压抑不住的怒火，“用这种……儿戏般的把戏……”
话音未落。
林七夜动了。
在神言领域瓦解、牧者分神看向程实的这一瞬间，林七夜捕捉到了那个稍纵即逝的破绽。
不是用眼睛捕捉。
是用本能。
他身体如离弦之箭射出！刀锋上的幽蓝火焰压缩到极致，凝聚成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从侧面绕过那些还在“保护”肉瘤的触手，绕到牧者身后！
目标：后心。
不是要害，不是致命处。
是心脏的位置。
哪怕对神明虚影来说，心脏也未必是弱点。
但林七夜要的，不是致命一击。
是“标记”。
是“破防”。
是让牧者流血。
刀锋刺入的瞬间，牧者察觉到了。
祂猛地转身，但已经晚了。
噗嗤！！！
幽蓝的刀尖，精准地刺入牧者后心偏左的位置！
不是刺穿。
是切入。
刀锋破开暗金色长袍，破开下面苍白的皮肤，刺入肌肉，抵在某种坚硬的东西表面。
可能是骨骼，可能是神性核心的外壳。
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不是之前嘴角渗出的细微金线。
是真正的、大量的、如同泉水般喷溅的金血！
血珠在空中飞洒，每一滴都散发着炽热的神性能量，将周围的空气灼烧得扭曲！
林七夜握刀的手，瞬间被溅到几滴！
嗤！！！
剧烈的灼痛！
金血像强酸一样腐蚀他的手掌！皮肤迅速变黑、起泡、碳化！剧痛顺着神经冲进大脑，林七夜闷哼一声，但握刀的手没有松开。
他咬牙，用力，将刀锋再推进一寸！
更多的金血喷出！
牧者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的痛哼。
不是嘶吼，不是咆哮。
是某种更原始的、被伤害后本能的反应。
祂猛地反手一挥！
手掌带着暗金色的残影，狠狠拍在林七夜胸口！
轰！！！
林七夜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十米外的岩壁上！岩壁龟裂，碎石簌簌落下！他吐出一口鲜血，刀脱手落地，手掌已经焦黑一片。
但牧者的后心，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正在汩汩涌出金血的伤口。
伤口不大，但深。
金血顺着袍摆流下，滴落在地面。
程实盯着那些滴落的金血。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武器，不是药剂。
是一个空的、原本用来装高浓度镇定剂的玻璃瓶。
巴掌大，瓶口有橡胶塞。
他冲向牧者。
不是攻击。
是冲着那些滴落的金血。
牧者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抬手想拦。
但后心的伤口传来剧痛，动作慢了半拍。
就这一拍。
程实已经冲到近前！
他蹲下身，将玻璃瓶口对准地面上一滩正在汇聚的金血。
血液自动流入瓶中。
不是程实去接，是金血像有生命一样，主动“流”进瓶口。
短短两秒，瓶子装了小半瓶。
金血在瓶内微微发光，像融化的黄金。
牧者低头，看着程实。
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接祂血液的人类。
眼神里的怒火，化作了某种更深沉的、近乎荒谬的情绪。
“你……”祂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在……收集我的血？”
程实站起身，拧紧橡胶塞。
将瓶子举到眼前，对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
金血在瓶内微微晃动，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纪念品。”他咧嘴一笑，“谢了。”
话音未落。
瓶内的金血，突然沸腾！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沸腾。
是能量层面的暴动！
金血表面冒出细密的气泡，整个瓶子开始剧烈震动！橡胶塞被内部的压力顶得向外凸起，发出“噗噗”的声响！
“不稳定！”安卿鱼急喊，“神血脱离了本体，能量正在失控！”
程实脸色一变，差点把瓶子扔出去。
但他忍住了。
反而握得更紧。
他看向牧者后心的伤口。
金血还在流。
但流速变慢了。
伤口边缘的肌肉在缓慢蠕动，试图愈合。
牧者抬手，按在伤口上。
暗金色的光芒从掌心涌出，覆盖伤口。
愈合开始了。
但程实注意到，在牧者愈合伤口的同时，祂脖子上那条双结领带正在微微发光。
领带在吸收神血的气息。
不，是吸收神血中蕴含的“神性”。
然后，通过布料的接触，将那丝神性转化为……
污秽。
同源的污秽。
领带表面的颜色，开始变化。
荧光蓝的部分，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黑蓝色的部分，则变得更深，近乎纯黑。
两种颜色交织，让那条本来就丑的领带，变得更加……难以形容。
牧者也注意到了。
祂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带。
又抬头，看向程实。
眼神冰冷。
“你……”祂说，“真的……很擅长惹麻烦。”
程实咧嘴，没说话。
他握着手里那瓶正在沸腾的金血，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然后，他转身，冲向那颗最大的肉瘤。
那颗被他说“怀孕了”、此刻正在剧烈抽搐、表面血管疯狂搏动的肉瘤。
肉瘤周围，上百条触手依然在“保护”着它。
见程实冲来，几条触手立刻转向，试图拦截。
但程实速度很快。
他绕过触手，冲到肉瘤正面。
距离裂缝不到五米。
裂缝微微张开，里面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程实举起手里的玻璃瓶。
瓶内的金血沸腾得更剧烈了，橡胶塞已经凸起一半，随时可能爆开。
他看向肉瘤。
咧嘴一笑。
“亲子鉴定……”他嘶哑地说，“试试？”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玻璃瓶狠狠扔向肉瘤裂缝！
瓶子在空中旋转。
划过一道弧线。
精准地飞入裂缝之中！
消失在内壁的黑暗里。
下一秒……
金光，从裂缝深处爆发！
不是柔和的光芒。
是爆炸性的、刺目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的金光！
金光从裂缝边缘溢出，将整个肉瘤照得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部的结构，那里面层层叠叠的肉质褶皱，密密麻麻的血管网络，以及……
位于正中央的，一个被金光包裹的、拳头大小的……
胚胎状物体。
“那是……”迦蓝瞳孔收缩。
“神血的……反应？”安卿鱼盯着扫描仪，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疯狂飙升，“不，不止是反应！神血在肉瘤内部引发了某种……‘催化’！”
话音未落。
肉瘤内部，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爆炸。
是某种东西……裂开的声音。
牧者脸色骤变。
祂猛地抬手，按向自己腹部。
那里，暗金色的长袍下，皮肤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金色裂纹！
像陶瓷即将破碎的纹路。
“呃……”祂闷哼一声，身体微微弓起。
裂纹在蔓延。
从腹部，向胸口、向四肢蔓延。
每蔓延一寸，就有一丝金血从裂纹中渗出。
不是伤口流出的那种。
是更深的、仿佛从神性核心中渗出的……
本源之血。
程实盯着牧者身上的裂纹。
又看向肉瘤裂缝深处那团被金光包裹的“胚胎”。
脑中闪过一个词。
一个荒诞的、但此刻无比贴切的词。
他深吸一口气。
用最大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话：
“祂！！！”
声音在洞穴里回荡。
所有人转头看向他。
牧者也抬起头，眼神冰冷。
程实咧嘴，露出一个疯狂的笑。
“早产了？？！！！！！”
话音落下。
肉瘤内部的闷响，骤然加剧！
金光彻底爆发！
裂缝被撑开！边缘的肉质撕裂！暗金色的粘液如瀑布般涌出！
而在粘液的中心，一个拳头大小的、暗金色的、表面布满血管和眼睛的……
迷你肉瘤。
从裂缝中……
爬了出来。
它悬浮在半空。
用身上几十颗猩红的眼睛，同时看向牧者。
看向那个与它有着同源神血气息的……
“母亲”。
然后，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刺耳的、仿佛婴儿啼哭般的……
尖叫。
“吱！！！”
声音响起，顿时……
整个洞穴，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