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灰白的岩石上溅开刺目的红。
程实却像感觉不到痛楚,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那截疯狂扭动的牧草。
它不再是单纯的植物,更像是一条被激怒的细蛇,草茎因吸饱了血而变得暗红妖异,顶端那根曾刺入他血肉的尖刺仍在徒劳地空戳,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规则洞察】反馈回混乱而贪婪的意念。
这是“牧者”的延伸感官,一种恶毒的活体监视器。
“程实!你的手!”迦蓝快步上前,想用净化之力处理伤口。
“别碰它!”程实低喝一声,阻止了她,目光始终没离开那根牧草。
“现在碰,等于告诉它‘这里有异常’。”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那股异物在体内残留的恶心感和掌心的剧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与这根牧草的规则连接上。
【谎言成真】的能力并非简单的言出法随,尤其是对这种规则造物,需要找到其逻辑节点进行扭曲。
他感知着牧草那简单的“生存-寄生-回报”的循环规则,意念如同最细的丝线,缠绕而上,开始低声呢喃,仿佛在安抚一个暴躁的婴儿:
“嘘…别闹…”
“你这不像要人命的玩意儿…”
“倒像是…”
“一盆无害的盆栽…”
“对,就是那种…放窗台上,浇浇水就能活的…”
“绿萝…对,你就是绿萝…”
能力伴随着话语悄然发动,微弱却精准地撬动着牧草最基本的认知规则。
“寄生”被模糊为“放置”。
“吸血”被扭曲为“浇水”。
“回报信息”被覆盖为“进行光合作用”。
那根疯狂扭动的牧草猛地一僵!
它简单的规则逻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本能驱使它继续钻探、吸血,但更高一层的规则却告诉它,它是“盆栽”,它的行为是“生长”。
剧烈的冲突让它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扭动的幅度变小了,尖刺软化,甚至那妖异的血色都似乎黯淡了些许,透出几分…属于植物的翠绿?
它变得“萎靡”起来,像是被太阳晒蔫了的普通花草,软塌塌地垂在程实指尖。
成功了?
程实不敢大意,持续维持着能力的输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种精细操作对精神和身体的负担极大。
他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林七夜、安卿鱼等人屏息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难以理解程实是如何让那明显是邪恶之物的牧草变得“人畜无害”的。
“深空之眼”的小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护目镜下的脸上写满了惊疑。
程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在流血的手掌,又看了看指尖那根变得“安静”的牧草。
他脸上扯出一个苍白的、带着痛楚却更多是戏谑的笑容。
举起那根诡异的“盆栽”,仿佛在向所有人展示。
“看…”
“我说了吧…”
“多娇贵的盆栽…”
“得细心呵护。”
他顿了顿,完好的左手捏住右手手腕,挤压伤口。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掌心伤口渗出,颤巍巍地滴落。
精准地落在了那根“萎靡”的牧草叶片上。
“该浇水了。”
血珠瞬间被吸收。
那牧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
叶片上被血滴沾染的地方,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光芒,随即迅速隐去。
它似乎更加“困惑”了。
“浇水”的行为(滴血)符合了它被扭曲后的规则,但“水”的本质(鲜血)又隐隐触动着它原始的本能。
它僵在那里,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平衡状态。
程实能感觉到,【谎言成真】的效果正在持续消耗他的精神力,一旦中断,这玩意儿立刻会恢复凶性。
而且,通过这脆弱的“规则连接”,他隐约感知到,某个遥远而庞大的意识,似乎向这个小小的“终端”投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关注”。
就像人偶尔会瞥一眼窗台上的花盆,但并不会真正投入注意力。
“牧者”…注意到了这里细微的规则异常,但尚未认定是威胁。
不能再刺激它了。
程实小心翼翼地将这根暂时被“驯化”的牧草缠绕在自己受伤的右手手腕上,像是戴了一个古怪的、活着的绿色手环。
草叶接触皮肤,传来冰凉而轻微的蠕动感,让他头皮微微发麻。
“你…你就让它缠着你?”百里胖胖声音发颤。
“不然呢?”程实甩了甩手,动作牵动伤口,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拔掉它,等于直接告诉它主子‘这里有叛徒’。”
“留着它,暂时安全,还能…偶尔‘浇浇水’。”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团已经完全被牧草吞噬、变成绿茧的杀手尸体。
“比起变成那样,当个移动花盆,还算不错了。”
安卿鱼蹲下身,用仪器小心地扫描过程实手腕上的牧草和地上的绿茧,眉头紧锁。
“能量反应极不稳定,内部结构…像是某种生物纤维和规则力量的混合体。它确实在不断向外发送极微弱的信号。”
“能屏蔽吗?”林七夜问。
“很难,信号似乎与峡谷本身的规则纠缠在一起。强行屏蔽可能会引发更大范围的规则反噬。”
林七夜看向程实,眼神凝重:“你确定要留着它?”
程实点头,眼神闪烁:“有时候,让敌人‘看’到你想让它看的,比完全躲起来更有用。”
他轻轻摸了摸手腕上的“绿萝”,低笑道:“对吧,小东西?”
那牧草轻微地卷曲了一下叶子,不知是回应,还是单纯的规则蠕动。
就在这时,那颗镶嵌在石碑顶端的黑色水晶,光芒忽然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
转速也变得时快时慢。
它投射出的那条连接两支队伍的光廊开始扭曲、波动,仿佛信号不良。
周围被驱散的浓雾又开始蠢蠢欲动地合拢。
“这东西…能量不稳定了?”迦蓝抬头看着水晶。
“不…”安卿鱼盯着仪器屏幕:“是峡谷深处的某种东西…要出来了。它在干扰所有规则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传来!
整个峡谷都为之震动!
脚下的岩石剧烈摇晃,碎石从两侧峭壁簌簌滚落。
远处,那片开阔的废墟深处,猛地爆发出冲天的血色光柱!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疯狂的信仰之力,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
伴随着的,还有无数人癫狂、扭曲、汇合成一片的吟唱声!
“献祭!”
“献祭!”
“为了牧者!”
“百牲祭…”林七夜握紧直刀,目光锐利地望向血色光柱的方向。
“深空之眼”小队的人也脸色大变,显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黑色水晶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光廊消失,浓雾瞬间吞没了刚刚清晰的视野。
两支队伍再次被隔绝在浓雾之中,彼此看不见对方。
但此刻,他们都明白,真正的危险和目标,就在那血色光柱升起的地方。
程实感受着手腕上牧草传来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兴奋与渴望的波动。
它也被那祭坛的力量吸引了。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疯狂。
“主角…”
“终于要登场了。”
“走吧,‘花盆’该挪地方了。”
他率先迈步,向着那血色光柱的方向,深入翻涌的浓雾。
手腕上,那圈牧草微微收紧,冰冷的蠕动感,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