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衍端过碗，拿起竹筷夹了一口。
“好吃吗？”宋枝紧张地问。
他点头，挑起一筷送入口中。
“我尝尝。”宋枝也夹了一小口，随即沉默。
味道实在平平，甚至带着点生。
宋枝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还是把厨娘叫过来吧。”
“我觉得挺好吃的。”裴修衍说着，又夹起一筷。
他吃得斯文，速度却不慢，没多大功夫，一碗面便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宋枝其实有些后悔，她应该学学的。
只是她从没真正喜欢过谁，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
便下意识凭着记忆里的画面，学着娘亲对待父亲那样，来待裴修衍。
带着孩童学步般的生涩，虽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却十分认真。
裴修衍放下竹筷，抬眸便看见她怔忡的模样。
灯火在她睫毛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沾着面粉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着。
两人收拾完，踏着月色往回走。
宋枝走在前面，她专挑最亮的地方走，藕荷色的裙摆拂过地面，像是踩着满地的碎银，漾开清辉。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是一股在厨房里沾染上的淡淡烟火气。
裴修衍提着那盏灯笼，跟在半步之后，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突然开口。
“阿枝。”
她闻声回头。
月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裴修衍望着这样的她，轻声道，“不用学。”
他走近两步，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你什么都不用学。”
如果有人问裴修衍，方才看着宋枝在想什么。
他会说，心疼。
看着她为他学着做这些事，心疼。
“可是别人家的夫人都是这样的......”宋枝有些疑惑，小声辩驳道，“你不会是嫌我笨吧？”
她可是很记仇的。
至今还记得裴修衍说她累赘的事。
裴修衍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不由失笑。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动作带着些许宠溺。
“我们阿枝才不笨。”
他显然也想起了当初，“我当初的意思是，他们太没用，护不住你，所以你于他们而言，是累赘。”
夜色里，他的目光专注得令人心慌。
裴修衍的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
“但你于我而言，是软肋。”
软肋二字被他说得又轻又重，不像情话，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郑重
哪有人会对着心上人说“你是我的软肋”？
可宋枝偏偏觉得耳根发烫，小声嘟囔，“你……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平日里可不会说这些。
裴修衍低笑，气息拂过她耳畔，“就喝了一点，醉不了。”
他指尖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分外温柔，“你跟别人不一样。”
“阿枝就是阿枝，现在这样就很好。”
宋枝鼻尖有些发酸。
“你现在对我这么好，”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以后变心了怎么办？”
“那正好，”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湿漉漉的眼睫，“那个棺材还能派上用场。”
宋枝望着他眼底自己的倒影，忽然踮脚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一触即分。
裴修衍喉结滚动，声音暗哑，“阿枝，你下午是不是睡了两个时辰？”
“是啊......”她话音刚落，便被猛地打横抱起。
“正好，”他抱着她往屋里走，气息灼热地拂过她颈侧，“陪为夫消消食。”
两人直闹到后半夜。
自那场别扭起，两人算来也有十几日未曾亲近，裴修衍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到最后，宋枝实在受不住，带着哭音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又一口，留下几个浅浅的牙印，这才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裴修衍醒来时，宋枝还在他臂弯里熟睡。
他凝视她片刻，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
他披衣起身后，一眼便瞧见妆台上并排立着两个面人。
那是宋枝昨日在街上买的，照着他们二人的模样捏的。
小面人穿着藕荷色衣裙，眉眼弯弯，旁边那个玄衣的，虽面容清冷，姿态却微微倾向身旁那个。
倒有几分神似。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石竹。
裴修衍看了眼仍在熟睡的宋枝，示意石竹到外间说话。
“主子，”石竹压低了声音，“赵德明半刻钟前，从后门进了成安王府。”
裴修衍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让墨竹盯紧了，别打草惊蛇。”
“等冬粮入仓那日行动。”
“是，”石竹躬身应下，想起墨竹如今的处境，虽有些幸灾乐祸，但还是开口替他说了句话。
“主子，墨竹他......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对夫人说了些不该说的，但这次差事，确实尽心尽力......”
裴修衍眸色微沉。
他生气的并非墨竹对宋枝说了那些话，而是墨竹暗自揣度他的心思，不将宋枝真正视作主子看待。
他冷冷瞥了石竹一眼，“不然你替他......”
话未说完，石竹脖子一缩，连连摆手，“主子英明！那小子纯属活该，属下这点俸禄还得留着娶夫人呢！”
不过区区二十鞭子，他相信他兄弟能受的住。
......
赵德明躬身立在书案前，额角沁着细汗。
成安王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他，“打探得如何了？”
“回王爷，”赵德明上前一步，“那裴修衍，果真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坐着马车进城的，下车时还得人搀扶，风一吹就能倒似的，哪及王爷您万分之一的神武。”
成安王问道，“只他一个？”
赵德明仔细回想了一番，肯定道，“并未见到有其他随行人员。”
心下却道，裴国公带那几个侍卫把别院守得跟铁桶似的，成安王的人都探不进去，他的人又如何能进去？
成安王微微颔首，“那你昨夜可探出，他此番来泾阳，究竟所为何事？”
他比裴修衍早到泾阳数日，借着为太后寻访紫貂皮的名头，将泾阳城内外翻查了数遍，找可能与江南有所牵连的人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