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太夫人门外听到那句“念念不忘”时,裴修衍轻而易举的相信了。
哪怕后来得知她来京城嫁他,是为了借势避祸的私心,他也并未觉得被冒犯,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总归,人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带着算计而来,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
翌日清晨,宋枝是在一阵若有似无的食物香气中醒转的。
她睁开眼,房中已是一片明亮。
支起身,便见裴修衍已穿戴整齐,坐在外间的桌旁,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几个食盒。
桌上摆着好几样早点,并非客栈常见的式样。
起码宋枝没在客栈见过这样式的。
听见动静,他抬眸看来,“醒了?镇上李记的早点,我问了人,说是此地一绝,怕店里的不合你口味,便去买了些回来。”
他语气自然,“你尝尝。”
宋枝磨磨蹭蹭地起身梳洗,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坐到桌旁时,心头那股说不清是羞是恼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他简直是欺人太甚!
昨夜......
昨夜他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几句低哄,几声温柔的诱问,她便晕头转向,不仅将自己那点心路历程交代得清清楚楚。
甚至连自己看他之前病弱,偷偷让表哥给他定好了上等棺木这等蠢事都说了出来!
然后,他便心满意足地搂着她,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童般将她哄睡了过去。
宋枝捏着筷子,看着眼前卖相极佳的蟹黄汤包,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不行,她非得扳回一城不可。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直直看向对面正给她盛米粥的男人。
“我呢,是如实招了,”宋枝观察着他的神色,“你呢?裴大人审完了我,是不是也该轮到我问问了?如实招来。”
裴修衍动作未停,将粥碗稳稳推到她面前,又夹了一只虾饺放在她手边的小碟里。
他抬眼看她,目光在她微红的耳根上掠过,“先吃饭,还得赶路。”
宋枝气鼓鼓地把那只虾饺吃进嘴里。
裴修衍轻笑,从袖中取出一沓叠得整齐的纸笺,递到她手边,“我写了一些,路上若无聊,可以看看。”
宋枝愣住,瞥了一眼。
纸张边缘齐整,墨迹已干透。
他什么时候写的?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宋枝抬眸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不会是羞于直接宣之于口,才写下来的吧?
等上了马车,车轮滚滚,继续朝着泾阳的方向驶去。
宋枝翻看着纸笺,本来是存了看笑话的性质,可看着看着,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宋枝早知道裴修衍不喜整个裴国公府,从前只当是高门里常见的龃龉,却不知内里竟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做的却尽是豺狼虎豹之事。
出生丧母,年少丧父。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失怙的少年,是如何在虎狼环伺的深渊里,独自挣扎着长大。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墨迹,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纸张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车帘微动,裴修衍弯身进来。
一眼便看到宋枝捧着那两张纸,肩膀微微耸动,泪珠滚落的模样。
和小时候一样。
分明不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却跟感同身受了似的。
他似是早已预料,将一方干净的素帕递到她眼前。
宋枝没有接帕子,而是侧身一头扎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脸颊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感受着其下平稳的心跳,情绪才逐渐缓下来。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微微发颤,轻轻抵住他的胸口。
“痛不痛啊......”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从心口闷闷地传来。
裴修衍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抬手,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轻颤的背脊,动作笨拙又温柔。
“早就不痛了。”
怀里的宋枝却因他这句话,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哪里会不痛呢?
那些伤痕,即便表面愈合,也早已刻进了骨血里。
裴修衍没有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在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任由她的泪水濡湿自己的衣襟。
等怀中的啜泣渐渐平息,他这才稍稍松开怀抱,低头看她哭得红肿的眼睛,指腹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泪痕。
宋枝还有些抽噎,鼻尖通红。
看着她这副模样,裴修衍忽然想起什么,“那口棺材......退了吧。”
宋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呆呆地抬起头。
裴修衍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你夫君我,暂时还用不上。”
“退不了,”宋枝小声嘟囔,还带着点未散的鼻音,“定金都交了......”
她话刚出口,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微微一亮,“等到时候......给你三叔用?”
裴修衍闻言挑眉,看着她这副难得露出点算计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好笑,“这么好的棺材,给他用,岂不是浪费了?”
他尾音微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只因宋枝此刻毫不掩饰的立场。
她几乎是立刻地将自己放在了他这一边,将裴世容直接划入了该死的行列。
宋枝偏头想了想,随即用力点头,“也是!他那样的人,合该......”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最解气的词,“死无葬身之地才对!”
这棺材用料这么好,这种人才不配用!
她的话语里没有半分犹豫,丝毫没因为那点血缘亲情,劝裴修衍放下执念的迂腐念头。
裴修衍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明明自己还红着眼眶,倒先替他愤愤不平起来。
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
这世上会为他落泪的人本就不多,会为他挽袖子替他撑腰的,更是独一个。
她不是站在道理那边,也不是站在正义那边,只站在他这边。
这般不讲道理的偏袒,他从未有过。
宋枝却忽然想起另一个人,仰头问他,“你恨成安王,也是因此?可他为什么要......”
成安王为何要与裴世容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