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无人窥听，贵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掠过枝头那几朵伶仃的梅花，语气里带着一丝怅惘，“这的花，照顾得再精心，终究比不上江南的鲜活水灵。”
“这有何难？”成安王闻言，挑眉一笑，“待我年后回了江南，叫人精心选些上好的梅苗，快马加鞭给你送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笑意更甚，“对了，到时候让煜儿随我一同南下岂不更好？”
“母后今日同我说了，她怜我膝下无子，已向皇兄提议，将煜儿过继到我名下。”
他显然对太后这个决定极为满意。
“不可！”贵妃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大，连忙敛了神色，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此事太过突然，陛下那边只怕不会轻易应允。”
她抿了抿唇，眼底忧色更深，“我总疑心......陛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成安王见她如此惊惶，伸手轻抚她的肩以示安慰，“你放心，我早已派了得力之人前往泾阳。”
“那什么都没有，当年的人我们早就处理干净了，”成安王扯了扯嘴角，“裴修衍再如何能耐，也不过是个靠着汤药吊命的病秧子，此番动作，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想搅浑水罢了。”
贵妃却并未因此宽心，忧心忡忡道，“可煜儿如今身处东宫，我实在放心不下，那地方......”
“煜儿在东宫？”成安王闻言一惊，显然此前并不知晓此事，“他怎会在东宫？”
贵妃将萧煜因康王府闹鬼惊惧不已，被裴修衍护送至东宫继续禁足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闹鬼？怎么可能！”成安王猛地顿住，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这定是太子在其中捣鬼，目的就是将康王控制在手中！
贵妃只觉得心慌意乱，“煜儿如今身在东宫，陛下这段时日又频频单独召见裴修衍密谈，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成安王负手在原地踱了两步，眼中掠过决断。
“裴修衍......”他眼中戾气翻涌，“既然不能为本王所用，那便绝不能留他继续碍事，本王亲自去一趟泾阳，彻底将此事清理干净。”
......
裴修衍出了宫门后，早已候在宫门外的石竹立刻跟上，并行一段后，低声禀报起今日府中动向，以及宋枝巡查铺面之事。
“徐氏？”裴修衍低声重复。
听到徐氏派人刻意刁难宋枝，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眸底寒意骤起。
这阵子没有腾出手来料理三房那些阴私勾当，她倒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这种上不得台面地把戏。
想动他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
新仇旧恨，他会连本带利，慢慢讨回来。
“是，”石竹在一旁颔首，“三夫人今日约了成安王府的柳夫人听戏。”
裴修衍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三房算盘倒是打的好。
也好，他们自己主动靠拢，倒是省了他再费周章推动。
“去珍宝斋。”裴修衍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想起宋枝那双过于清澈的眸子，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躁。
她待人一向赤诚，他有些不放心。
裴修衍到珍宝斋时，正是宋枝要提出去库房看看的时候。
石竹正要询问是否进去，却见自家主子身形一动，竟是悄无声息地掠上了房檐。
他就这么看着自家主子寻了个能看清院内库房的角落，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石竹仰头看着自家爷那熟练的身手，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裴修衍并未理会石竹微妙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在下方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这个方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挺直的脊背。
裴修衍紧绷的下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几分，方才因宫中之事而积聚的冷意散了不少。
石竹忍不住问道，“爷，夫人这边已无大碍，您可要随夫人一同回府？”
裴修衍收回目光，缓缓摇头，“不必。”
既然她自己能处理好此事，他便无需现身。
不过......
他眸中掠过一丝阴鸷，冷声吩咐，“你去，帮刘全一把，让他把不该拿的，连本带利，一分不差地吐干净。”
“若他记不清了，便帮他想想，总归他那只惯会做假账的手，留着也是无用，记得处理得干净些。”
裴修衍并未立刻返回裴国公府，而是轻轻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城南方向行去。
石竹虽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默默策马跟上。
穿过几条喧闹的街巷，裴修衍在一家颇有名气的点心铺前停下。
他亲自下马进去，不过片刻功夫，便提着一个油纸包出来，里面正是这家店的招牌芙蓉糕。
裴修衍随手将点心递给石竹拿着，这才重新上马，朝着裴国公府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行去。
他行至自己院门口，尚未踏入，便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夹杂着几声清浅的笑语。
他脚步倏地顿住。
这两道声音，一道他再熟悉不过，是宋枝。
另一道......
虽不常听，却也不陌生。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跨步走进院门。
只见院内石桌旁，宋枝正坐在一侧，而另一侧，那个笑得一脸纯良无害的，不是裴修澈又是谁？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会待在一块。
宋枝是在回府后，在院门口撞见裴修澈的。
裴修澈耷拉着脑袋，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带着几分讨好，“三嫂，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城外书院了，这一去又得好几个月......临走前，我就想、就想远远看三哥一眼。”
他抬起眼，那双与裴修衍有几分相似的凤眼里此刻漾着水光，显得格外乖巧又可怜。
“我知道三哥平日事务繁忙，未必得空见我......若是打扰了，我、我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