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
宋枝一怔，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表哥！”
她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
万万没想到，背她的人竟会是表哥叶文州！
“是......是裴修衍请你来的吗？”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他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叶文州稳稳地将她背起，一边迈着步子朝喜轿走去，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唔，算是吧。”
他心里苦笑了一声，算是“请”来的吧。
天知道他前几日在家中，突然见到几个面无表情的陌生男子时，有多吓人。
他还以为是自家夫人从前结下的仇家找上门来了，吓得他差点就要去摸墙角的防身棍。
谁知那为首之人开口便问，他与宋枝是什么关系。
他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以为是宋枝散布传言的事被裴国公府知晓了。
叶文州当年为了娶妻，与家里断绝关系，成亲后更是独自搬来京城立足，多亏了宋枝父亲相助，才慢慢将生意做了起来。
只因夫人的身份特殊，他一向极为小心，整个京城恐怕都没人知道他还有宋枝这么一位表妹。
怎么会突然暴露？
他都打算喊上夫人收拾细软逃路了，结果那为首之人朝他拱了拱手，请他今日过来背宋枝上喜轿。
不过能亲自送表妹出嫁，他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此刻，听着背上表妹带着哭音的惊喜，叶文州收敛心神，故意用轻松的语气玩笑道，“只可惜啊，宋析那小子现在还没个人影，不然今天这差事，怎么也得让他来！他可是还欠着我两壶上好的青花酿呢！”
“不就是两壶青花酿，我替我阿兄给了，”宋枝趴在他肩头，小声道，“我相信兄长会回来的。”
叶文州心下微叹，不再多言，只是将背上的宋枝又往上托了托。
裴修衍早已等候在轿旁的，身着大红喜服，身姿挺拔。
叶文州将宋枝放下，然后执起她的手，郑重地放入裴修衍摊开的掌心之中。
他原本想对裴修衍警告一句“好好待我表妹”。
但一对上裴修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这句话在喉头滚了滚，又咽了回去。
罢了。
叶文州看着裴修衍自然而然地收拢手掌，将宋枝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心中放松了下来。
裴国公既然肯花心思，安排他来背亲，那些事肯定都已经知道了。
对宋枝，肯定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裴修衍见叶文州过来，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算是打过了招呼。
叶文州连忙躬身回礼，只是不知怎的，在垂首的刹那，他心头莫名一跳，竟觉得那笑容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跟从前见过似的。
宋枝察觉到自己的指尖落入一个温热干燥的掌心，即便隔着盖头，也立刻猜到了身边的人是谁。
她下意识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只手，借着周遭喧闹的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诚心诚意地道，“谢谢。”
这句谢谢落在裴修衍耳朵里却有些刺耳。
谢谢？
为何要说谢谢？
她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是他裴修衍认定的人，他自然要为她考虑，无需言谢，更不该由她来说出这个“谢”字。
他并未言语，只是那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得更紧了些。
宋枝被裴修衍扶着坐进轿中。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耳尖却依旧烫得厉害，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方才他俯身替她整理轿帘时，压低声音落在她耳畔的话：
“夫人如此见外，日后漫长岁月，该如何是好？”
分明只是个称呼，那声“夫人”却被他说的低沉缱绻。
轿外的宾客们自然听不见这句私语，只瞧见那位素来冷面的裴国公，在新娘上轿时亲自为其整理轿帘，姿态是难得的体贴。
两人靠得极近，姿态亲昵。
人群中不免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
“没想到这裴国公，瞧着冷冰冰的，竟还挺会疼人......”
“是啊，先前还觉得宋家姑娘是......如今看来，倒是有福气的。”
“不就是来冲喜的，自然是个有福气的。”
“那又如何？先前个个都说不想嫁个病秧子，如今一瞧，多少人想嫁还嫁不了呢！”
裴知意安静地站在人群角落，将周遭的议论和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裴国公府的正厅内，也已是喧声鼎沸。
太夫人端坐于上首，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三位夫人陪坐在两侧，应付着往来道贺的宗亲女眷，前厅那边，也有大老爷与三老爷亲自招呼男宾。
因是嫁娶同府，喜轿从国公府出发，绕城一周再返回拜堂，等时辰差不多了，厅内不少人都起了身，往门外张望。
一片喧嚣之外，张映雪独自立在通往正院的抄手游廊拐角处，远远望着那人流如织的方向。
她还是没忍住，寻了个由头出了院子，悄悄来看前面的动静。
眼前的满目喜庆，却让她想起了从前。
那时她随母亲第一次来裴国公府小住，裴家的几个公子年纪都还尚小，聚在一处，多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没个消停。
唯有裴修衍，总是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或是水榭边，安静地看着书。
这份与众不同，只一眼，就进了她的心。
张映雪立在廊下阴影处，望着那端坐于马上的身影。
裴修衍平日惯穿深色常服，如今一身大红色婚服，周身疏离的气息，似乎也被这满府的喜庆冲淡了几分。
他并未像寻常新郎官那般四下拱手，笑容满面，只是偶尔对道贺的宗亲长辈微微颔首。
可那眉宇间，却不见丝毫往日的不耐与冷戾。
“映雪，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裴修昭不知何时寻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关切，“母亲正寻你呢，说是成安王府的女眷到了，让你过去见个礼。”
张映雪猛地回神，迅速敛去眼底所有情绪，朝他挤出一个温婉柔顺的笑容，“好，我这就过去。”
喜轿稳稳地落在了府门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