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昭跟张映雪到府门前的时候，天上正好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
张映雪透过车帘抬眼望去，这天气，竟与她初来裴国公府那日的天气一模一样。
她扶着裴修昭的手下了马车，目光所及，府内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随处可见高悬的大红灯笼，廊檐下挂着崭新的红绸，在灰蒙蒙的雨幕中，那喜庆的红色显得格外刺眼，刺得她心口一阵抽痛。
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成为裴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站在那个人身边。
但如今，只能以他人妾室的身份，看着别人即将占据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怎么了？”身旁的裴修昭见她驻足，关切地问道。
张映雪敛去眼底的不甘，带着些许疲惫道，“没什么，只是坐久了马车，有些累了。”
裴修昭不疑有他，“那我先送你回去歇着。”
“不了，”张映雪摇头，“出门多日，回来理当先去给母亲请安。”
她这阵子在裴修昭面前，表现得极为懂事。
裴修昭从前与她并无多少交集，仅有的几次照面，也多是逢年过节时循规蹈矩地问个好。
身旁有长辈压着，张映雪自然都是乖巧守礼的模样。
所以在裴修昭印象里，这位张家表妹就是个温婉娴静的性子。
便与她一同往三夫人徐氏的院子走去。
正屋里，徐氏早已得了丫鬟禀报，知道儿子回来了，立刻歪倒在榻上，扶住额角，做出一副恹恹的病容。
裴修昭一进门，见母亲这般模样，下意识便想上前跟以前一样给母亲按揉。
可余光瞥见身旁强撑着病体也要坚持先来请安的张映雪，两相对比之下，也能看出几分。
徐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怄得要命。
可纳张映雪进门这事，她自己当初也是推波助澜，甚至可说是始作俑者，如今只能将这苦往自己肚子里咽。
“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徐氏顿了顿，继续道，“你既回来了，明日你父亲要去成安王府赴宴，你也跟着一同过去吧。”
“亲事既然已经定下，多走动走动，熟悉熟悉，也是应当的。”
她这话是在提醒裴修昭，也是在提醒张映雪。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她便朝着裴修昭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打发意味，“行了，我这里没什么要紧事了，你去忙你的吧，让映雪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就好。”
裴修昭闻言，犹豫地看了一眼张映雪。
张映雪对他微微颔首，“夫君去忙正事要紧，我在这里陪着母亲就好。”
裴修昭见状，这才点头退了出去。
徐氏看着垂首恭立的张映雪，心情复杂。
因着大夫人的关系，她也见过张映雪几面，那时虽觉得这姑娘家世差了点，但模样性子都还算讨喜，不然当初也不会动了心思。
要不是事情闹到那种不堪的地步......
她自然不愿怪自己，便将这份埋怨尽数归咎于张映雪身上。
徐氏端起茶盏，含笑对张映雪招了招手，语气亲切，“来，坐母亲身边来。”
张映雪依言上前，在她下首的绣墩上侧身坐下，“母亲可是有何吩咐？”
徐氏脸上带着笑，“母亲知道你这一路辛苦，只是有些话，不得不嘱咐你。”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张映雪身上，“你既进了裴家的门，我自然把你当自家人看待。”
“只是昭哥儿总是要娶正妻的，我是怕你年轻，到时候受了委屈。”
她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张映雪的手背，推心置腹道，“我是过来人，你们年轻人地心思总得猜到些，可既然已经嫁给了昭哥儿，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该早些放下才是。”
张映雪垂眸，“母亲关怀，映雪感激不尽，出了那样的事，夫君还愿意给映雪一个名分，映雪心里除了感激，再容不下其他。”
“既已嫁与夫君，映雪心里自然只有夫君一人。”
徐氏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母亲怎能不疼你？只是......”
她压低声音，“成安王府那边，终究是皇亲贵胄，我说这些，是怕你将来难做，不过你放心，只要母亲在，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
张映雪像是被她的话语触动，眼圈微微泛红，“母亲待映雪如此真心，映雪，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帘之下，心底却是一片冰冷。
三房如此急切地与成安王府联姻，打的什么主意，她岂会猜不出？
无非是想借着姻亲关系，攀附权势，为裴修昭日后增添筹码罢了！
既然命运弄人，做不成裴修衍的妻，她也要往上爬，成为这裴国公府日后的女主人！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一派母慈女孝的模样，气氛融洽得与真母女似的。
张映雪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今日怎没见五妹妹？”
徐氏心情不错，随口答道，“今日贵妃娘娘在宫中设宴，她一早就进宫赴宴去了，这会儿外面又落了雨，只怕回来要耽搁些时辰。”
张映雪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当初若不是裴知意同她说了那些话，她也不会动了下药的念头。
一个念头迅速在她心中成形。
她面上不经意道，“贵妃娘娘设宴？莫非是为了康王殿下选妃？”
“五妹妹品貌出众，若是能得贵妃青眼......进了康王殿下府里，对五妹妹、对咱们府上，也是极好的前程呢。”
徐氏心下顺着这话想了想。
昭哥儿娶了成安王的女儿，固然是助力，但关系终究隔了一层，若真能将知裴知意送进康王府，那才是真正绑在了一条船上，里外都有倚仗。
但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知意这孩子，我也是当亲女儿一般看待的，她的婚事，自然是要寻个好的。”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显得颇为无奈，“只是，这终究是大事，还得看你公公如何考量，我毕竟不是亲娘，不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