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县主撇了撇嘴，“谁知道呢，听说是惹了她父亲靖平王不快。”
她看不惯萧令容那副永远得体、处处周全的模样，活得像个精心雕琢的玉像，半点人气儿都没有，无趣得紧。
宋枝更加诧异了。
上次回府后，她听秋云说起，昭华郡主是京城公认的第一才女，品性高洁，风评极佳，是无数世家贵女仰望的典范。
她张了张嘴，想问是为什么。
嘉宁县主却像是忽然失去了兴趣，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询问，“行了行了，具体怎么回事我哪儿清楚？”
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要真想知道，自己下帖子去靖平王府亲眼问问她不就得了？”
“宋姑娘！”
石竹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宋枝回头，果然看见裴修衍和石竹正朝这边走来。
他依旧是那身墨色大氅，脸色在璀璨灯火下显得愈发苍白，周身的气压却比秋夜的凉风还要冷上几分。
“国公爷！”宋枝连忙迎上前，脸上挤出笑容，带着一丝心虚，“刚刚人太多了，我一回头就找不到你们了，还好碰见了嘉宁县主。”
裴修衍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石竹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宋姑娘，我们主子接下来还要去赴康王殿下的约，时辰不早了，不如先派人送您回府可好？”
宋枝闻言立刻点头，“好。”
一旁的嘉宁县主听见“康王”二字，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凑到宋枝耳边，“他是不是生气了啊？怎么脸这么黑？”
宋枝被问得一怔，下意识也打量了裴修衍一番，然后小声嘀咕道，“没有吧？他表情......不是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样的吗......
这样的吗......
将两人对话听的分明的石竹：“......”
两个祖宗哎！
一个火上浇油，一个浑然不觉，这是想要他家主子当街大开杀戒吗？
宋枝随着裴国公府的人离去，还回头冲嘉宁县主挥了挥手。
嘉宁县主随意地点了下头，看着她身影逐渐远去，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收敛。
身旁名为浮香的丫鬟这才低声问道，“主子，您方才为何特意将昭华郡主被禁足的事透露给宋姑娘？”
主子不是一向与昭华郡主不对付吗......
“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副装模作样的劲儿，”嘉宁县主嘴角一撇，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整日里端着架子，说话拐弯抹角，累不累得慌？”
她随手拨弄着腰间的流苏，带着一股子烦躁，“这京城里头，看着花团锦簇，其实没几个好东西！背地里使绊子、看人下菜碟的多了去了！”
“萧令容那点心思，顶多算是争强好胜，摆摆才女的架子，比起那些......”
她话没说完，但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显然是想起了某些更不堪的人和事。
“宋枝这家伙，”她将话题转回宋枝身上，“脑子简单得像张白纸，要是扔进这吃人的地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嘉宁县主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说来也是想不到，堂堂裴国公，那个冷情冷性的裴砚之，竟然也会动了凡心定下亲事。”
......
醉湘阁雅间内熏香暖融，一派靡靡之音。
裴修衍大步走入时，周身携来的那股子凛冽寒意，几乎将雅间内的暖意撞开了一道口子。
他面无表情地落座，甚至无需开口，那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便弥漫开来。
主位上素来迟钝的康王萧煜都察觉到了异样，举着酒杯，“你这是......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虽然平日也黑着一张脸，但是黑脸跟黑脸还是有差别的。
裴修衍略一颔首，算是见礼，声音听不出情绪，“殿下多虑，并无。”
随即，他便自顾自斟了杯清茶，垂眸静坐。
康王见他兴致缺缺，也不再多问，很快便又沉浸在周围的阿谀奉承之中。
裴修衍将周遭的喧闹尽数入耳。
“督办京郊灾民安置，这可是陛下对您的信重，满朝文武都看着呢！”一个穿着绛紫锦袍的公子哥儿声音谄媚，“有您主持大局，实乃那些流民之福。”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语气夸张，“等这事了了，陛下定会对殿下更加看重，到时候太子那边......”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引得在座众人都会意地笑起来。
在一片喧闹的奉承声中，裴修衍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
随着天气转冷，京畿一带的流民日渐增多，早朝时，御史台将此事呈了上去。
皇帝将此事交给了康王，令督办赈济事宜，以示恩宠。
这差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个美差。
户部早已拨足银两，底下官员把一切都已打理妥当，灾民安置好了，粥棚也设了，账目更是清清楚楚。
康王只需去露个面，走个过场，便能得个体恤民情、督办有力的功劳。
是个完完全全白送的政绩。
康王被众人奉承得满面红光，却忍不住皱眉道，“不过这天这么冷......”
话未说尽，但众人都听出了他的不情愿。
立即有人谄媚接话，“殿下随意挑个时间去一趟巡视就行，足以让那些流民感恩戴德了。”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康王思索片刻，突然转头看向裴修衍，“裴大人以为如何？”
裴修衍一向聪明，听他的肯定没错。
裴修衍沉吟片刻，缓声道，“殿下去的次数越多，百姓自然越发感念殿下的仁德，到时候陛下自然也......”
康王闻言，虽有些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理，罢了，不过是几日的事。”
宴席直至子时方散，康王喝得烂醉如泥，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马车。
上了马车，他还不忘朝裴修衍挥手，“裴、裴大人......今日......尽兴！”
裴修衍拢了拢大氅，向他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