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太子虽是已故元后所出,却似乎不得陛下欢心。
“没错!”裴世容点头,“太子占着嫡长名分,却无圣心依仗,地位看似稳固,实则如累卵危巢,而康王殿下年纪虽轻,母族又得力,这东宫之位,来日是谁的,还未可知呢!”
徐氏眉头微蹙,疑惑更深,“就算康王殿下真有那个造化,能与太子一争,那跟成安王又有什么直接关系?终究是陛下的皇子,又不是成安王他......”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噎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丈夫。
她捕捉到了丈夫眼中那抹心照不宣的幽深,一个荒诞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难不成康王殿下他......!?
徐氏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夫君......这等、这等诛心之言,你是从何得知?!可有实证?”
裴世容环顾四周,确保无人,这才凑到徐氏耳边,“我这几日在翰林院编撰前朝史书,为核对一些旧年档案,调阅了部分宫闱秘录。”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其中隐约提及,贵妃娘娘在入宫前,与成安王......过往甚密,常有诗画往来。”
“而二十四年前,贵妃娘娘有孕前,曾随陛下在城外的玉清别院小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道,“恰逢那时,成安王奉命往别院递送紧急奏折,谁知天降暴雨,引发山洪冲毁了道路,成安王也因此被困在别院数日,直至道路疏通才得以返京。”
裴世容抬起眼,“而根据记载,贵妃娘娘自玉清别院回宫后不久,便诊出了喜脉,后来便生下了康王。”
徐氏听着这惊心动魄的隐秘,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下去。
“眼下虽是委屈些,但来日康王若真能......那便是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到时候,谁还敢嚼舌根议论昭儿媳妇的出身?我们三房的富贵前程,乃至整个裴国公府,都要更上一层楼!这其中的利害,夫人可明白了?”
“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泄露便是灭顶之灾,”裴世容紧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夫人是聪明人,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
裴世容再三叮嘱告诫后,方才离开了正房。
房门被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只余下徐氏一人。
她维持着僵坐的姿势许久,夫君的话依旧在她耳边嗡嗡作响,震得她心旌神摇。
从龙之功,泼天富贵......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点。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中涣散的光芒慢慢凝聚起来,像是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又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得为儿子,铺陈更稳妥的路。
“青芸,”她开口唤道。
青芸应声而入,恭敬地垂手而立,“夫人有何吩咐?”
徐氏道,“去把五小姐叫来。”
......
张映雪在母亲陈氏和姑母的眼皮子底下,强忍着性子在裴国公府里规矩矩地待了几天。
这日,好不容易等到母亲与姑母一同出门赴宴,她立刻寻了个由头甩开丫鬟,偷偷溜了出来,指望着能偶遇裴修衍。
她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逛着,却连裴修衍的一片衣角都没见到,正有些不耐烦时,却瞧见了不远处水榭边坐着的裴知意。
张映雪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不太起眼的庶女,见过两面,却没说过几句话。
她眼珠一转,心想这府里的人总该知道些消息,便调整了一下表情,凑了上去。
“这不是五妹妹吗?好巧,你也在这儿赏景?”
裴知意似乎被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下,见是张映雪,连忙站起身,怯怯地行了个礼,“张姐姐。”
她手指有些不安地绞着帕子,似是没料到会在这碰上张映雪。
张映雪看她一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心中鄙夷,面上却笑得亲切,拉着她一同坐下。
“五妹妹常在府中,可曾见过那位宋家姑娘?听说她与修衍表哥的婚事快定下了?”她故作不经意地打听。
裴知意闻言,微微垂下眼帘,“宋姐姐人很和气的,至于婚事......我也是听下人们闲话,说好像是老太爷在世时与宋家定下的娃娃亲。”
她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了张映雪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些,“三哥他最是敬重祖父,老人家定下的事,他......自然是不会违背的。”
这话听在张映雪耳中,无异于是在说裴修衍答应娶宋枝,纯粹是出于对祖父的孝道,与男女之情无关。
她心头一松,随即又涌上强烈的不甘,脱口道,“原来是娃娃亲!我看修衍表哥就是太重诺了!”
裴知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温良无害的模样,声音柔柔地添了一把火,“三哥他一向如此的,最重规矩礼数了,他那样的人,自然是会负责到底的,绝不会委屈了人家姑娘。”
“负责到底......”张映雪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
若是......若是她与修衍表哥有了肌肤之亲,以他的性子,会不会娶她?
到那时,什么娃娃亲,自然就不作数了!
裴知意瞥见她眼中闪过的意动,知道那颗种子已经种下,只待它自己生根发芽。
她适时地站起身,轻声细语地道,“张姐姐,那边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我想近前去瞧瞧,姐姐可要一同去看看?”
张映雪此刻哪里还有赏花的闲情逸致?
她胡乱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明显的敷衍,“不了,你自己去吧,我、我估摸着母亲也快回来了,我得先回去了。”
说完,甚至不等裴知意回应,便匆匆转身,沿着来路快步离去。
裴知意站在原地,望着张映雪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朝着那一片盛放的海棠花走去,仿佛真的只是来赏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