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沈晨夕脸色苍白,额头上缠着纱布,还有几缕血丝渗出。那双灵动的眼睛紧闭着,唇色浅淡,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夕儿,你终于回到朕的身边了。”赵擎轻唤,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停住,转而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白桃抹了抹强行逼出来的眼泪,说道:“娘娘可真是命苦,在前往北邬时,突遭黑衣人追杀,幸好有野猪窜出来阻碍他们的脚步,给了我们逃跑的机会,娘娘因此受惊晕倒,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可如今又……”
这样一句话,便解释了当时现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但她们几个人都还活着的原因。
赵擎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下令道:“将宸妃带回昭阳宫,速速去请太医。”
昭阳宫的灯火彻夜未熄,几位太医围在沈晨夕的床前,轮流为她诊脉。
赵擎负手而立,时不时地来回走动。
孙太医的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沈晨夕纤细的手腕上,他面露难色,似乎碰到了从未诊断过的怪病。
“宸妃情况如何?”见孙太医久久不语,赵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孙太医收回手:“回皇上,宸妃娘娘脉象紊乱,实属罕见,娘娘气血有些亏虚,应是头部受创,产生内伤,以致昏迷。”
沈晨夕头部的伤并不严重,远未达到昏迷的程度,孙太医心中觉得奇怪,但他总要给皇帝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其他太医上前诊治,也表现出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的样子。
李元琅猜测沈晨夕是故意让自己昏迷的,但他也没有诊出什么名堂。
沈晨夕的脉象实在太乱,难以确诊。
从沈晨夕出宫至今,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吃过什么东西,服用过什么药物,要想诊断明白,确实不容易。更何况,沈晨夕是提前做好准备,有意服下多种互相作用的药物,要让他们诊断不清楚的。
“那宸妃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赵擎直接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孙太医道:“娘娘何时能醒,全凭造化,短则一两日,多则十天半个月。”
其他太医也说不准具体的时间,但几乎都默认沈晨夕是会醒过来的,并无性命之忧,还能活,这也算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孙太医为沈晨夕施针疏通经络,并告诉赵擎,等她醒后,再看情况开药方。
赵擎挥手让众太医退下,走到床前,凝视沈晨夕苍白的面容,伸手抚开她额前的发丝:“夕儿,你要快点醒过来。”
孟德福轻手轻脚地走近:“皇上,已是三更天,您该歇息了。”
“今夜,朕就在这里守着,就一夜,想必母后也不会说什么。”赵擎说道。
次日清晨,赵擎亲自挑选了四名宫女和两名太监,专门照料昏迷的沈晨夕,直到沈晨夕醒来再另做安排。
赵擎声音冷峻地吩咐:“你们听着,宸妃若有半点闪失,朕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奴婢(奴才)遵旨。”众人齐齐应声。
这些宫女和太监都是临时照顾沈晨夕的,有几个原本做的是杂务,不太懂得怎么照顾人。
沈晨夕的贴身宫女只有白桃和乌梅,白桃比较聪慧,这些临时过来照顾沈晨夕的人,就听从白桃的安排做事。
白桃如今已是宸妃身边的大宫女了,地位与容妃身边的喜鹃一样,说话有些分量。
沈晨夕身边的人忙前忙后,容妃宫中的喜鹃匆匆经过御花园,来到太医院,将苗太医堵住,引他走到角落处。
“苗太医。”喜鹃笑吟吟地递上一张字据:“令郎在赌坊欠下的赌债,容妃娘娘已经帮你赎回来了,想必你应该知道怎么报答容妃娘娘吧。”
苗太医脸色忽变:“这……微臣……”
喜鹃轻声道:“只要你往宸妃的药里加些东西,让她永远也醒不过来,这赌债之事能就一笔勾销,若不然,怕是苗家祖宅都要赔进去了。”
苗太医额头渗出冷汗:“谋害嫔妃,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喜鹃轻笑:“宸妃本就重伤昏迷,就算醒不过来,也是她命该如此,上苍没有保佑,此事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与您又有何关系呢?”
苗太医还在犹豫时,喜鹃又拿他儿子欠赌债的事情进行威胁:“苗太医,容妃娘娘的手段,想必你也清楚,望你多多考虑。”
“臣……愿听容妃娘娘差遣。”苗太医答应。
喜鹃得到满意的回复,便离开太医院。
苗太医还没有开始准备,昭阳宫内便有了新的情况。
这天,白桃正靠在沈晨夕的床边打盹,忽然感觉被褥微动。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沈晨夕的手指在上下颤动。
“娘娘!”白桃惊喜地呼唤,连忙告诉乌梅:“娘娘要醒了,娘娘要醒了!”
乌梅快速跑到床前,只见沈晨夕的眼皮剧烈抖动,终于缓缓睁开。
她坐起身,目光涣散在殿内游移,最后落在白桃和乌梅的脸上,却满是陌生与困惑:“你们……你们是谁?”
乌梅呆愣片刻,惊道:“娘娘,您不认得奴婢了吗,奴婢是乌梅啊!”
白桃也如遭雷击:“娘娘,奴婢是白桃啊,您也不认得奴婢了?”
“娘娘?什么娘娘?”沈晨夕按住自己的头:“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
她东看西看,仿佛失忆了。
乌梅见状,又哭起来:“娘娘,您别吓奴婢啊,您是宸妃娘娘,这里是皇宫啊!”
“宸妃……皇宫……”沈晨夕喃喃自语。
她从床上爬起来,好奇地张望,仿佛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
这番变化惊动了昭阳宫里其他的宫女太监,有人立即去向赵擎禀报。
“什么,竟有此事?”赵擎听闻沈晨夕苏醒后的怪异表现,刷地一下站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传太医。”
跑来报信的宫女又匆匆忙忙奔向太医院。
赵擎叫了孟德福,前往昭阳宫。
当赵擎赶到的时候,沈晨夕已经不在里面,昭阳宫乱成一团,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地跪了一地:“皇上,娘娘她跑出去了!”
“什么?”赵擎脸色骤变:“去了哪里?”
“御……御花园……”一个小宫女结结巴巴地说:“宸妃娘娘说……说要去采花,我们拦不住……”
赵擎遂大步流星赶往御花园。
御花园中,一幕奇异的景象映入赵擎的眼帘。
沈晨夕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在花丛中穿梭,她将各色花朵胡乱摘下,一朵一朵地插在自己的发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音调混乱,毫无章法。
“夕儿!”赵擎快步上前。
沈晨夕回头:“你是谁呀,也要来和我玩吗?”
她蹦跳着来到一棵大树旁边,亲昵地抱住树干:“大树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赵擎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下,僵在原地。沈晨夕居然和一棵大树说话!
白桃等人原以为沈晨夕撞到头,可能失忆了,现在看起来,却不像是失忆,倒像是疯癫了。
赵擎心如刀绞,缓步走近:“夕儿,是朕啊,你不认得朕了?”
沈晨夕歪着头打量赵擎,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这棵树还要好看!”
匆匆忙忙赶到的孙太医见此情景,叹息道:“皇上,宸妃娘娘这症状,怕是头部受创,导致神志失常,引发癫狂。”
赵擎深吸一口气:“可有医治之法?”
孙太医犹豫道:“或可尝试针灸,但能否恢复,臣不敢保证,而且宸妃娘娘如此状态,也难以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