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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五年后,我拨通他的电话:“最近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谁?”

后来才知道,他为了救我调香工作室冲进火场,毁了眼睛和声带。

我偷偷去复健中心看他,却撞见他身边有个温婉女孩。

“这是我未婚妻,”他介绍,“婚礼请柬会寄给你。”

那天深夜,我潜入他公寓收集记忆里的气息。

被他按在墙上时,我递出复刻的香水:“你闻,这是不是我们的过去?”

他摩挲着香水瓶突然开口:“晚晚,你的长发剪短了。”

“你记得我?”我声音发颤。

“我眼睛看不见,”他苦笑,“但你的味道刻在我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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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那股近乎窒息的死寂,压得林晚喘不过气。她猛地将脸埋进面前敞开的巨大玻璃罐,里面盛满了干燥的普罗旺斯薰衣草。她大口呼吸,渴望那标志性的、能抚平焦躁的宁静甜香能拯救她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可今天真是邪门,往日熟悉的馥郁气息竟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灌进鼻腔的,只有植物尸体彻底脱水后残余的、尘土般的干涩苦涩。她仿佛亲手把整个生机勃勃的春天塞进了一具冰冷的棺材里。

“该死的后调!”她低咒一声,猛地直起身,烦躁地一把扯下挽住长发的素白发圈。浓密如海藻的黑色长发瞬间挣脱束缚,带着微卷的弧度倾泻而下,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和单薄的肩膀。她随手将发圈扔在实验台上,那小小的圆圈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一边,像一个被遗弃的句点。

她需要一点活气,一点能证明自己还存在的、不那么令人作呕的东西。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茫然,最终落在了搁在实验台角落的旧手机上。屏幕在实验室恒定冷白的光线下,幽幽地反射着一点微光。指尖不受控制地划过冰冷的屏幕,解锁,通讯录……那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

“江屿”。

两个字,简简单单,却在她心口盘踞了整整五年,像一枚深埋血肉的锈蚀钉子,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绵长而隐秘的钝痛。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屏幕,在“江屿”名字的位置反复划过,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嚓嚓”声。屏幕上的疏油层被刮出一道道细微却清晰的白色划痕,如同她心底经年累月、无法愈合的伤口。

五年了。距离那个被大雨彻底浇透的夜晚,距离他最后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算了,林晚”,已经过去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时间像一把迟钝的锉刀,没能磨平那些尖锐的棱角,反而让某些东西在遗忘的阴影里发酵得更加庞大、更加不可理喻。她此刻想听到他的声音,想得发疯,想得骨头缝里都渗出酸涩的渴望,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这具行尸走肉重新活过来的解药。

指尖悬停在那个名字上方,微微颤抖。理智在尖叫,警告她这是深渊的边缘。一次,两次……她三次将手指缩回,每一次退缩都像是从滚烫的烙铁上猛地抽回手,指尖残留着虚幻的灼痛。就在她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远远扔开时,实验室的门被突兀地撞开了。

“林老师!您的闪送!”新来的实习生小张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一个文件袋,脸上洋溢着完成任务的轻松笑容。他脚步太快,手肘不小心重重撞在林晚握着手机的手腕上。

“啪嗒”一声轻响。手机脱手,砸在实验台上。林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她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亮起,那个她刚刚反复摩挲的名字下方,清晰地显示着——正在呼叫中。

“对不起对不起!林老师!”小张惊慌失措,脸涨得通红。

林晚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一片轰鸣的空白。她只能死死盯着那屏幕,看着那个代表连接的小图标固执地闪烁着,仿佛一个倒计时的炸弹。挂断?她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那微弱而持续的“嘟…嘟…”声,在死寂的实验室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就在她几乎要溺毙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时,那声音戛然而止。

接通了。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像即将溺毙的人终于将头探出水面。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将冰凉的手机紧紧贴在滚烫的耳边。五年积攒的所有思念、所有未曾出口的质问、所有午夜梦回时的委屈与不甘,都堵在喉咙口,灼烧着她的声带。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却只是气流摩擦的嘶哑气音。

“……” 她失语了。像歌词里唱的那样,瞬间失了哑。

短暂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电话两端。然后,那个她曾在无数个梦境里反复描摹、魂牵梦绕的声音,终于从冰冷的听筒里传了出来。

只是那声音,与她记忆里那个带着阳光暖意、偶尔夹杂着戏谑调笑的嗓音,判若云泥。

冷硬,粗糙,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器,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喂?”那个声音重复了一次,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谁?”

谁?这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林晚鼓胀的心脏。五年,她在他这里,已经彻底沦为需要确认身份的“谁”了。酸涩的液体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

“是…是我。”她终于挤出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林晚。”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那沉默并非空白,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在无声地消化着这个久违又突兀的名字。林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

“哦。”半晌,那个冰冷粗糙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有事?”

“没…没什么特别的事。”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就是…突然想问问……”她顿了顿,那几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带着卑微的试探,“你最近…过得好吗?” 问完这句,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为什么当初不愿意留下?这句歌词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却死死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长到林晚以为信号已经中断。

“挺好。”终于,两个字,像两块冰砖砸过来,干脆利落,毫无温度,也彻底堵死了她所有试图延续话题的可能。紧接着,不等她再发出任何音节——

“没事挂了。”

“嘟…嘟…嘟…”

忙音急促而冰冷地响起,宣告着单方面对话的终结。林晚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像。手机依旧贴在耳边,那空洞的忙音还在持续不断地灌入,却再也无法抵达她一片空白的大脑。

挺好?他说挺好。

那他身边那个温婉的女声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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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电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短暂地激起涟漪后,留下的是更深、更浑浊的黑暗。林晚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试图用无尽的工作淹没那令人窒息的忙音和那句冰冷的“挺好”。但那些精心调配的香氛分子,却顽固地在她每一次呼吸间,幻化成他身上曾经清冽又温暖的、阳光混合着淡淡皂角的气息。那是她香水帝国“浮屿”最初的灵感缪斯,如今却成了最锥心的毒药。

几天后,当“浮屿”旗舰店店长陈薇带着一脸欲言又止的犹豫,将一张薄薄的白色卡片放在她堆满香料样本的实验台上时,林晚正在试图驯服一种桀骜不驯的雪松精油。卡片设计极简,甚至有些仓促,只有一行打印体的地址和时间,以及一个被划掉又潦草修改过的店名——“屿光复健中心”。卡片角落,印着一个几乎磨平了的旧LoGo,那是属于“屿”酒吧的印记,属于江屿的印记。

林晚的手指停在滴管上方,一滴浓稠的琥珀色精油“啪嗒”滴落在冰冷的台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黏腻的痕迹,散发出苦涩的树脂气息。她没去管那滴精油,目光死死锁在卡片上那个被粗暴修改的名字上。

“屿光……复健中心?”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陈薇点点头,眼神里充满同情和担忧:“林总,我按您之前交代的,留意着……江先生那边的消息。‘屿’酒吧……确实半年前就结业了。这是……新地址。”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听说……是身体出了些状况,才转做的复健中心。”

“身体……状况?”林晚重复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酒吧结业?转做复健中心?那通电话里冰冷粗糙的嗓音碎片般在脑海里闪现。那绝不仅仅是疲惫或者情绪低落能解释的声音!一个可怕的、模糊的念头开始疯狂滋生。

她猛地抓起那张卡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我出去一趟。”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各种香料气息的实验服,只抓起手袋,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实验室。

“屿光复健中心”坐落在城市一个略显陈旧安静的街区。门面不大,落地玻璃窗擦得还算干净,里面隐约可见一些复健器械的轮廓。林晚站在街对面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树下,午后的阳光透过叶片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她像个幽灵,隔着一条马路和川流不息的车流,贪婪又胆怯地窥视着那个小小的门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的腿站得有些麻木。就在她几乎要被焦灼和恐惧吞噬时,那扇玻璃门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得令她灵魂都在震颤的身影,被一个穿着浅杏色针织衫的年轻女孩小心地搀扶着,慢慢走了出来。

是江屿。

可那个江屿,却不再是林晚记忆中那个挺拔如松、眼神明亮锐利、一举一动都带着蓬勃生命力的男人了。他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深灰色棉质t恤此刻显得有些空荡,肩膀的线条依旧宽阔,却透出一种被重压磨砺过的单薄。最刺目的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宽大的深茶色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彻底隔绝了他曾经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他的步伐很慢,带着一种初学步孩童般的谨慎和僵硬,每一步落下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脚下的不是坚实的人行道,而是布满陷阱的薄冰。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倾听身旁女孩低声的指引,那只搭在女孩小臂上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残酷地证实。那通电话里的异样,酒吧的结业,复健中心……一切都有了答案。视线瞬间被汹涌而上的泪水彻底模糊,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滑过冰凉的脸颊。她死死捂住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看着他依赖地依靠着身边的女孩,看着他被墨镜遮蔽的脸上只剩下紧抿的、透着一丝倔强却也无比脆弱的唇线。

他看不见了。她的江屿,她的太阳,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就在这时,江屿的脚步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旁边的女孩反应极快,立刻用力抱紧了他的胳膊,同时低声惊呼:“小心!”

那温婉关切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林晚的心脏。正是电话里那个模糊的女声!

江屿稳住身形,似乎对女孩安抚地说了句什么,然后,他微微侧过脸,眼镜的镜片朝着林晚藏身的方向……“望”了过来。虽然隔着墨镜,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林晚却有种被冰冷视线锁定的错觉,让她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猛地转过身,背靠着粗糙的梧桐树干,冰冷的树皮硌着她的脊背,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搀扶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林晚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到冰凉的人行道上。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那个温婉的女孩,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光,横亘在她和他之间,也照见了她此刻的狼狈和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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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中心的偶遇像一场无声的飓风,将林晚的世界彻底摧毁。那个被墨镜遮蔽了双眼、步履蹒跚、依赖着另一个女孩的江屿,取代了记忆里光芒万丈的形象,日夜在她脑海中反复灼烧。实验室里那些精心调配的香氛,无论前调如何明媚张扬,最终都在她鼻端化为一片空洞的灰烬。她失去了嗅觉的锚点,也失去了灵魂的方向。

她需要抓住点什么,抓住一点属于过去的、真实的、不会被黑暗吞噬的东西。这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勒紧她的心脏。

深夜,城市沉入疲惫的梦境。林晚如同一个幽灵,凭借着五年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熟门熟路地绕到江屿公寓楼的后巷。那扇通往地下车库、常年因门锁老旧而留着一指宽缝隙的消防通道门,依旧倔强地虚掩着。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硌着她的手心,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她闪身进去,浓重的灰尘和潮湿的混凝土气息扑面而来。

电梯上行,数字无声地跳动。站在那扇熟悉的深棕色防盗门前,林晚的心跳如雷。密码……她的指尖悬在冰冷的金属按键上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缓慢地输入了那个她以为早已被遗忘的、属于他们共同生日的数字组合——**0928**。

“嘀”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那一瞬间,林晚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没有换掉密码。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走廊微弱的光线。公寓里一片漆黑,浓得化不开。她摸索着墙壁,没有开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混合着消毒药水和某种苦涩中药的沉闷气息,像一层无形的膜,覆盖在记忆的底色上。这绝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充满了阳光、新鲜咖啡豆和江屿身上清冽皂角香的家。

她像一个闯入记忆废墟的盗贼,屏住呼吸,凭着残存的印象,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前进。客厅的沙发轮廓,茶几冰冷的边缘……她目标明确地走向卧室。

推开虚掩的卧室门,一股更浓郁的、属于他个人却又被药味侵染的气息涌了出来。她打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束像一把手术刀,划破黑暗,照亮了熟悉又陌生的空间。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透出一种主人无暇也无心经营的仓促感。她的目光贪婪地扫过床铺、衣柜,最终,定格在靠窗的书桌上。

那里,在散落的几本盲文书籍和一个白色药瓶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她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那是一个小巧的、琥珀色的玻璃香水瓶。瓶身设计简洁流畅,瓶盖顶端镶嵌着一小片打磨光滑的深色木片——那是“浮屿”品牌初创时,她亲手设计、送给他的第一瓶香水样品,“屿光”。里面早已空无一物,瓶壁却异常干净,在手机光束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显然被主人长久地、反复地摩挲过。

五年了。他竟然还留着它!而且保存得如此完好!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攫住了林晚。她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瓶身,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握住瓶子的刹那——

“谁?!”

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极度警惕和凌厉的喝问,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卧室门口响起!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猛地回头。

黑暗中,一个高大却紧绷的身影堵在门口。江屿只穿着深色的睡裤,赤着上身,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和手臂。他一手扶着门框维持平衡,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根沉重的金属盲杖,杖尖微微抬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黑暗中,他鼻梁上的墨镜反射着手机屏幕幽微的光,像两点冰冷的寒星。他侧着头,耳朵极其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强烈的恐惧和一种更深切的、被当场捕获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林晚,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江屿动了。他凭借着对空间超乎寻常的熟悉和对声音的精准判断,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毫无预兆地朝她所在的位置猛扑过来!速度极快,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

“啊!”林晚短促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躲,却根本来不及。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撞得向后踉跄,脊背狠狠砸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痛楚瞬间蔓延开来。下一秒,一只滚烫而布满薄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力道大得让她瞬间窒息,眼前阵阵发黑。另一只手臂则如同钢筋般横压在她胸前,将她死死禁锢在墙壁和他滚烫的身体之间。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药味和汗意,带着一种绝对的压迫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她完全笼罩。

“说!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浓重的戾气和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紧绷。扼住她喉咙的手指收得更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发上。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林晚被扼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肺部火烧火燎,只能徒劳地用手去掰他如铁箍般的手指,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混乱中,她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玻璃瓶硬硬的轮廓——她带来的、复刻的“屿光”。

求生的本能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用尽残存的力气,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香水瓶,不顾一切地塞向他扼住自己喉咙的那只手腕内侧——那是人体脉搏跳动最明显、皮肤最薄、对气息最敏感的地方之一。

“闻…闻这个……”她挤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气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你…闻……”

冰凉的玻璃瓶突兀地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江屿的动作,连同他那紧绷到极致、充满杀意的身体,骤然僵住了。扼住她喉咙的手指,力道不可思议地松了一瞬。

时间仿佛凝固了。

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交织。他侧着头,墨镜后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黑暗,死死地“钉”在手腕上那个小小的瓶子上。扼住她脖颈的手彻底松开,转而一把攥住了那个香水瓶,动作快得惊人。

他紧握着瓶子,指腹反复地、近乎贪婪地摩挲着瓶身独特的曲线和瓶盖上那块熟悉的木质镶嵌。他的呼吸变得深长而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溺水的人终于触到了空气。空气中,那股他亲手扼杀却又无比熟悉的、属于“屿光”的、清冽如初雪晨风的前调,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开来,如同无形的触手,温柔又霸道地缠绕上他的感官。

林晚瘫软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看着他,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看着他紧握着香水瓶,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颤抖,看着他紧抿的嘴唇无声地翕动……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磨砂般的沙哑,却褪去了所有的戾气,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深切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晚晚……”他低低地唤出那个名字,像一声沉重的叹息,“你的长发……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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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字——“晚晚”——像一道带着微弱电流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击中林晚早已麻木的心脏,瞬间击溃了她所有强撑的堤防。五年了,这个名字,这个语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带任何伪装地从他口中唤出,不再是冰冷的“林晚”,更不是那个疏离的“谁”。

“你……记得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喉咙里艰难地翻滚、碰撞,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她甚至忘了去思考他如何得知自己剪了长发——那海藻般的长发,在分手后的第一个月,就被她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一剪刀剪到了齐耳的长度。

江屿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香水瓶,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瓶盖上那块温润的木片,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浮木。黑暗中,他微微侧着头,墨镜后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虚无,落在了林晚脸上。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巨大的苦涩。

“记得?”他沙哑地重复了一遍,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的弧度。那笑容短暂地出现,又迅速地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我眼睛看不见了……”他顿了顿,声音里浸满了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刻骨的苍凉,“但你的味道,晚晚……”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它刻在我骨头里。烧成灰……也认得出来。”

刻在骨头里。烧成灰也认得。

林晚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巨大的酸楚混合着排山倒海的心疼,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软软地滑落,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压抑了五年、在重逢后又被反复碾压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堤坝,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破碎的、小兽般的悲鸣,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着。

黑暗中,只有她压抑不住的哭声,和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如同绝望的二重奏。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江屿摸索着,在她面前缓缓蹲了下来。他高大的身躯蹲下时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指尖先是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臂,然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顺着她的手臂缓缓上移,最终,轻轻捧住了她满是泪水的脸颊。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常年握调酒器留下的薄茧,掌心滚烫。那粗糙的触感带着灼人的温度,小心翼翼地、近乎颤抖地抚过她湿漉漉的脸颊,笨拙地想要擦去那些冰冷的泪水。

“别哭……”他低哑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笨拙的、久违的心疼,像穿越了五年的漫长时光,终于抵达。“晚晚,别哭。”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处传来了钥匙转动锁芯的清脆声响!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抬起头。江屿捧着她脸颊的手也猛地一僵。

门开了。走廊的光线涌入玄关,勾勒出一个温婉的身影——正是复健中心那个穿着浅杏色针织衫的女孩!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药房标志的塑料袋,显然刚出去买了东西。

女孩看到玄关处的一片狼藉——被撞歪的矮凳,还有……黑暗中客厅里那两个模糊的、靠得极近的身影时,明显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按亮了玄关顶灯。

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将客厅里的一切暴露无遗。

林晚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脸上泪痕交错,头发凌乱。江屿蹲在她面前,一手还捧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香水瓶。两人之间那种近乎凝固的、充满了复杂纠葛的气息,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女孩脸上的错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随即又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担忧?她快步走进来,目光在江屿和林晚之间快速扫过,最后落在江屿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温和:“江屿?你没事吧?我听到好像有动静……”她瞥了一眼林晚,眼神复杂,“这位是……?”

江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缓缓收回捧着林晚脸颊的手,扶着旁边的矮柜,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他转向女孩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墨镜遮蔽了一切情绪。

“小苏,”他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林晚在复健中心外听到过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甚至比那时更冷硬几分,“我没事。”他顿了顿,握着香水瓶的手紧了紧,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这位是林晚,林小姐。以前……认识。”

“林小姐?”那个叫小苏的女孩显然对这个称呼感到意外,她看向林晚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江屿沉默着,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几秒钟的静默,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宣布通知般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小苏是我未婚妻。”他微微侧身,似乎想将小苏介绍给林晚的方向,“婚礼……应该快了。到时候,请柬会寄给你。”

未婚妻……婚礼……请柬……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捅进林晚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火星的心脏,再狠狠搅动。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实验室的墙壁还要苍白。刚刚被他的触碰和话语捂热的一点点地方,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屿,又看看那个站在灯光下、面容温婉的小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小苏显然也没料到江屿会如此直白地介绍,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和尴尬,甚至带着点慌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目光触及江屿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最终还是抿紧了嘴唇,没有出声。

江屿却像是完成了某个极其艰难的任务,不再看林晚的方向。他微微偏过头,对着小苏,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粗暴的疏离:“很晚了,林小姐也该回去了。小苏,麻烦你……送送林小姐。”

送客令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林晚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她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身体晃了晃才站稳。巨大的羞耻和心碎让她无地自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不…不用送!”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句话,声音破碎不堪。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屿。他依旧侧着脸,墨镜隔绝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侧影。又看了一眼小苏,那个“未婚妻”此刻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尴尬,似乎还有一丝……怜悯?

林晚再也无法忍受,猛地转身,像逃离炼狱般,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一把拉开,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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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像一条条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河。林晚蜷缩在出租车后座,脸紧紧贴着冰凉的车窗玻璃。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和钝痛,如同沉重的铅块塞满了胸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沉闷的痛楚。车窗上模糊地映出她苍白失神的脸,和那双空洞得如同枯井的眼睛。

未婚妻……婚礼……请柬……

江屿那冰冷宣布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倒钩,将她的心勾扯得血肉模糊。他捧着她脸颊时那滚烫的触感、那句刻进骨子里的低语,此刻都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原来,他只是“记得”她的味道,记得那段早已被他抛在身后的过去,然后,可以如此平静地邀请她去见证他崭新的幸福?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回到冰冷的公寓,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她径直走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劈头盖脸地浇下,试图冲刷掉身上残留的、属于他公寓的消毒水味、药味,以及……那最后一丝几乎让她沉溺的、属于他的气息。水流打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细密的鸡皮疙瘩,却丝毫无法冷却心口那团灼烧的火焰。

她疲惫地倒在床上,意识在冰冷的麻木和尖锐的痛楚之间浮沉。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死寂的黑暗。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小苏。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盯着那个名字,指尖冰凉。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是代表江屿来警告她?还是……来看她的笑话?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最终,林晚还是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屏住了呼吸。

“林小姐?”小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没有了之前在公寓里的温和,反而带着一种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强硬,“麻烦你,现在立刻来复健中心一趟!江屿他……情况很不好!”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了?!”

“他把自己关在器械室里,谁也进不去!情绪非常激动,一直在砸东西……他喊着你的名字!林晚,只有你能让他冷静下来!求你了,快点过来!”小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恐慌。

喊她的名字?砸东西?林晚的脑子一片混乱。那个在黑暗中精准扼住她喉咙、冷静宣布婚讯的男人,会失控到需要她去安抚?

“我……我马上到!”没有丝毫犹豫,林晚掀开被子跳下床,抓起外套就冲出了门。所有的委屈、心碎、疑虑,在听到他“情况很不好”的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和担忧攫住了她,驱使着她奔向那个她刚刚逃离的地方。

深夜的复健中心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只有零星几个值班室的窗口透出微光。林晚赶到时,小苏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眼睛红肿。

“他在里面!”小苏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拉着她就往里面跑,“三楼,最里面的器械室!”

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她们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在回荡。刚踏上三楼,一阵沉闷的、带来巨大破坏力的撞击声就清晰地传来!

“砰!哐当!咔嚓!”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狠狠砸在金属器械上,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男人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粗粝沙哑,充满了狂暴的痛苦和绝望,在寂静的夜里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滚!都给我滚——!”

“晚晚——!”

林晚的心被那嘶喊狠狠揪住,脚步更快了。小苏带着她冲到一扇紧闭的金属门前。门上方的玻璃观察窗里一片狼藉,各种复健器械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玻璃和不明物体。

“江屿!开门!是我!林晚!”林晚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声音因焦急而颤抖。

里面的撞击声和嘶吼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江屿!开门!让我进去!”林晚继续拍门,掌心拍得生疼。

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然后,门内传来沉重的、拖着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咔哒。”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浓重的汗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缝里,露出了江屿的脸。他依旧戴着那副墨镜,但镜片上溅了几点暗红的痕迹。下巴上有一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擦伤。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一缕缕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刚从一场惨烈的搏斗中挣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隔着门缝,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狂暴未退的戾气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脆弱。

他“看”着门外的林晚,隔着墨镜,林晚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他此刻的状态刺穿了。

“晚晚……”他沙哑地、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是我!”林晚急切地应道,试图推门进去。

就在这一瞬,一直跟在林晚身后、沉默的小苏,突然上前一步,越过林晚的肩膀,对着门缝里的江屿,用一种清晰到近乎刻意、饱含了委屈和控诉的声音喊道:

“老公!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老公?!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同时劈在门内外的两个人身上!

江屿脸上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和希冀,如同被冻结的冰面,骤然碎裂!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彻底刺伤的暴怒所取代!

“你叫她什么?!”林晚猛地回头,死死盯住小苏,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调。

小苏却避开了林晚的目光,只是看着门内的江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决和痛苦:“江屿!你清醒一点!你看看她!她早就走了!她不要你了!是我!一直是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守着你!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你为什么还要为一个抛弃你的人发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你为她冲进火场,烧瞎了眼睛!烧坏了嗓子!她管过你吗?!她来看过你一眼吗?!现在她回来了,你就什么都忘了?!那我算什么?!我这半年算什么?!”

火场?!瞎眼?!坏嗓子?!

小苏歇斯底里的控诉,如同无数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相,将她彻底击懵在原地。

她……冲进火场?为了……她?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她猛地看向门内的江屿,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江屿的身体在小苏那声“老公”和随之而来的控诉中,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握门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转向小苏的方向,墨镜后的“视线”如同淬毒的利箭。

“闭嘴!”他嘶吼出声,那沙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他猛地将门拉开大半,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不是打向小苏,而是狠狠一拳砸在了坚硬的金属门框上!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啊!”小苏吓得尖叫一声,后退一步。

“滚!”江屿指着楼梯的方向,声音如同地狱里刮出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苏念!带着你那些可笑的念头,给我滚!立刻!马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砸在门框上的手无力地垂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嗒…嗒…”声。

苏念脸色惨白如纸,看着江屿那副择人而噬的恐怖模样,又看看地上刺目的血迹,嘴唇哆嗦着,眼泪汹涌而出。她最后深深地、带着无尽痛苦和怨愤地看了林晚一眼,猛地转身,捂着脸踉踉跄跄地冲下了楼梯。

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和血滴落的声音。

江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缓缓地、颓然地靠着门框滑坐在地上。那只受伤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血在深色的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他低着头,墨镜滑落了一些,露出一小截高挺却苍白的鼻梁。

林晚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小苏——苏念的控诉,江屿的反应,还有地上那摊刺目的血……所有的线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碰撞、拼凑。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瘫坐在门边的江屿面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低垂的头平齐。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轻轻碰触他受伤流血的手背。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而黏腻的血液。

江屿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躲开。

林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问出那个几乎要将她撕裂的问题,声音破碎不堪:

“火场……是不是……‘浮屿’工作室……去年冬天……那场大火?”

---

“火场……是不是……‘浮屿’工作室……去年冬天……那场大火?”

林晚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她指尖的颤抖通过那冰凉的、沾着鲜血的触碰,清晰地传递给了江屿。

江屿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框,头颅低垂,墨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露出下方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苍白皮肤。汗水混着血污黏在额角,他像一尊被风暴蹂躏后彻底放弃抵抗的雕塑。那只受伤的手依旧垂落在身侧,血珠缓慢地、固执地沿着指尖滴落,在深色的地板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

林晚的问题悬在空中,如同冰冷的绞索。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行,只有他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和那血滴落的微弱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无限放大。

终于,在漫长的煎熬后,江屿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个点头的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飘零,却如同万钧雷霆,轰然劈在林晚的世界中央!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指甲刮擦着粗糙的材质,发出刺耳的声响。

去年冬天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她的“浮屿”香水工作室,她全部的心血和梦想摇篮,在短短几小时内被烈焰吞噬!她接到消息从外地疯狂赶回,只看到一片冒着青烟的、焦黑狼藉的废墟。消防员说,起火点在隔壁老旧电路,火势蔓延极快,万幸当时深夜无人值守,没有人员伤亡……

没有人员伤亡!

这个官方结论曾是她在那场巨大灾难后唯一的、渺小的慰藉。可如今,这个“慰藉”被江屿这一个点头,彻底击得粉碎!

“你……你在里面?”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为了……救我那些……瓶瓶罐罐?”她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那些香料、精油、配方笔记,固然珍贵,但怎能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人?比得上……他?!

江屿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着滚烫的岩浆。他依旧低着头,墨镜遮蔽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留下紧绷如岩石的下颌线。他没有否认。

“为什么?”林晚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愤怒,她失控地抓住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用力摇晃着,“为什么啊江屿?!那些东西烧了可以再买!配方可以重写!你冲进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你……”她看着他鼻梁上的墨镜,看着他下巴上的擦伤,看着他滴血的手,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冰冷的潮水将她灭顶,“你的眼睛……你的嗓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残酷得让她无法承受。

江屿被她摇晃着,身体微微晃动,却没有挣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就在她绝望地松开手时,他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如同砂砾在锈蚀的铁皮上摩擦,极其艰难地响起:

“不是……为了那些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沉重:

“火……很大。外面……有人说……”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说……里面……好像……还有人……没出来……”

“他们说……是个……长头发的……女孩……”

长头发的女孩!

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耳后的短发——五年前,她正是以一头浓密及腰的长发出现在他生命里的!而工作室里,除了她自己,另一个核心调香师助理小何,恰恰也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火灾那天……小何本该休假,但林晚模糊地记得,小何好像跟她提过,晚上可能会回工作室拿点东西……

一个可怕的、让她瞬间窒息的联想在她脑海中炸开!

江屿冲进火海,不是为了抢救那些冰冷的香料和仪器,是因为他听到了一个致命的误传——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可能被困火场!而那个女孩,在那一刻,在他混乱的认知里,极有可能……被当成了她!当成了那个他以为早已抛弃他、却又被他刻在骨头里无法忘怀的林晚!

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林晚。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捂住嘴,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指缝无声地滑落。原来那场改变一切的大火背后,藏着这样一场阴差阳错、以命相搏的误会!他冲进去,不是为了她的工作室,是为了一个他以为被困在里面的……“她”!

“所以……你的眼睛……嗓子……”她泣不成声,破碎的句子断断续续。

江屿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动作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那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更多的血珠渗出。

“烟……太浓……太久……”他言简意赅,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出来……就……这样了。”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极其缓慢地、摸索着碰了碰鼻梁上的墨镜,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个简单的手势,却道尽了五个月地狱般的煎熬和永久的失去。

林晚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上前,用尽全力抱住了他!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臂紧紧环住他宽阔却冰冷僵硬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他汗湿的颈窝。她的眼泪滚烫,瞬间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

“对不起……对不起江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讨厌我……”分手时他冷漠的“算了”,重逢时电话里冰冷的“挺好”,公寓里宣布婚讯时的决绝……所有曾经让她心碎欲绝的画面,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荒谬而残酷的色彩。

江屿的身体在她突然的拥抱中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几秒钟后,那紧绷的弦,仿佛被滚烫的泪水一点点浸润、软化,终于……缓缓地松弛下来。他僵硬地、迟疑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极其笨拙地、轻轻地环住了她颤抖的后背。

这个久违的、生涩的拥抱,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所有的委屈和伪装。她在他怀里哭得更加难以自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这五年积攒的所有心碎、误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都通过这汹涌的泪水倾倒出来。

江屿只是沉默地、僵硬地抱着她,那只完好的手,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生疏地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尽惊吓的孩子。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鼻息间萦绕着她发间熟悉的、混合着泪水的淡淡茉莉香——那是她一直用的洗发水味道,五年了,从未变过。

走廊里冰冷的灯光无声地笼罩着他们。地上,那摊暗红的血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烙印在他们之间这段被大火和误会彻底改变的人生里。

---

冰冷的金属门框硌着江屿的脊背,怀中是林晚压抑不住的、滚烫的颤抖和呜咽。这迟来的拥抱,像一场隔世的骤雨,冲刷着五年积尘的沟壑,却也浸泡着被大火燎原后的、焦黑狼藉的心田。他那只完好的手,还生涩地停留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指尖感受着布料下细微的、因哭泣而起伏的骨骼轮廓。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消毒水味,还有她发间那缕倔强的茉莉香,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宿命般的味道。

林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一种疲惫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依旧紧紧抱着他,仿佛一松手,这个失而复得的幻影就会再次消散在黑暗里。

“所以……”她的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苏念……她说‘未婚妻’……”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还有……‘老公’……都是假的?是……是帮你……演给我看的?” 这个猜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如果是为了推开她,那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江屿的身体在她问出“未婚妻”三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环在她背后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如何开口,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

“苏念……”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磨砂般的沙哑,却少了些戾气,多了些复杂的疲惫,“是……复健师。很……负责。”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更准确的词,“她……很好。但……”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疼痛让他微微蹙眉。

“我的嗓子……手术后……恢复得很差。比……比现在……更难听。”他每个字都吐得很慢,带着一种自嘲的苦涩,“像……破风箱。连电话里……你都……听不出来。”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原来电话里那让她心碎的冰冷和陌生,并非全然是伪装,而是声带被浓烟彻底灼伤后,留下的无法逆转的残响。

“我不想……”江屿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不想让你……可怜我。更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他微微侧过头,墨镜遮蔽了视线,但那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的难堪和脆弱。“苏念……帮我……挡掉了很多……麻烦。”他含糊地带过,“她说……这样……你能……早点死心。”

“死心?”林晚猛地抬起头,泪痕交错的脸颊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你觉得……我看到你这样……就能死心?江屿!你……”她想质问,想控诉,可看着他苍白的脸,下巴上凝固的血迹,还有那只无力垂落、伤痕累累的手,所有激烈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哽咽。

“我知道……很蠢。”江屿扯了扯嘴角,那个弧度苦涩得令人心碎,“很……混蛋。”他承认得干脆,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率,“但我……看不见了,林晚。”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摸索着,轻轻碰了碰自己鼻梁上的墨镜,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我拿什么……留你?拿这副……残废的身体?拿这……吓人的……破嗓子?”

他“看”向她声音传来的方向,墨镜后仿佛有深不见底的漩涡。

“五年前……我留不住你。”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叹息,“现在……更留不住。”

五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算了”,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横亘在他们之间。原来,他一直记得。记得她的“离开”,并将它视为自己无能的烙印。这场大火带来的双重毁灭——身体的残缺和声音的损毁——更是彻底碾碎了他残存的自尊。他选择用最决绝、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她,用苏念这块盾牌,用“未婚妻”这个冰冷的谎言,筑起一道高墙,把她隔绝在他的废墟之外,也隔绝了他自己最后一点卑微的奢望。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裹挟着砂石,一遍遍冲刷着林晚的心。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笨拙地想要将她推离风暴中心的男人,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为他的自以为是,为他替她做出的选择,也为那白白错过的、本可以相互扶持的五个月。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决绝。

“江屿,”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清晰的力量,“你看着我。”

江屿似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微微抬了抬下巴,墨镜的镜片朝着她的方向。

林晚伸出手,动作缓慢却坚定,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轻轻触碰到他冰凉的墨镜边框。江屿的身体瞬间绷紧,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抬起,似乎想阻止,却在半途硬生生停住,僵硬地悬在空中。

林晚没有退缩。她的指尖沿着坚硬的镜架边缘轻轻滑动,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将那副遮蔽了他所有视线的深茶色墨镜,一点一点地摘了下来。

墨镜滑落。

走廊惨白的光线毫无遮挡地落在那张脸上。

依旧是记忆中那副英挺深邃的轮廓,鼻梁高直,下颌线条利落。可那双眼睛……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盛满阳光和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消散的灰翳。瞳孔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却映不出任何鲜活的光彩。像两口干涸的、布满裂纹的深井,所有的光芒都被深埋其下,只留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洞和死寂。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小片深重的阴影,更添几分脆弱和荒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晚怔怔地看着这双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原来“看不见”三个字,落在真实的眼眸里,竟是这般触目惊心的模样。

江屿在她长久的沉默中,身体愈发僵硬。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终于颓然落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微微偏过头,似乎想避开这无声的审视,一种深切的难堪和自卑,如同实质的寒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林晚来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捧住了江屿的脸颊。她的掌心温热,带着一点潮湿的泪意。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将他想躲避的脸,温柔地、一点点地转了回来,让他空洞的双眼,重新“面对”着她的方向。

江屿的身体在她掌心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他似乎想挣扎,想再次逃离这令他无地自容的“注视”,但林晚捧着他脸颊的手,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固执,稳稳地托着他。

“江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清晰地响在他耳畔,“你听着。”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也为了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他心上。

“五年前,我离开,不是因为你留不住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再需要我了。你说‘算了’,我听见的是……你放弃了。”

江屿的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灰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

“现在,”林晚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回来了。不是因为可怜你!是因为我他妈该死的……还爱着你!爱着这个冲进火场当傻瓜的你!爱着这个嗓子坏了、眼睛看不见了、就只能用最混蛋的方法把我推开的你!”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激烈和委屈,“你以为推开我就是对我好?江屿!你问过我吗?!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滚烫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捧着他脸颊的手微微用力。

“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我想要你!要这个活着的、会呼吸的、哪怕浑身是伤疤的江屿!不是那个躲在墨镜和谎言后面、自以为是的混蛋!”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那又怎样?”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目光描摹着他空洞的双眼,“我的眼睛还在!我可以替你看!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看这世上所有你想看却看不到的风景!然后……一点一点,讲给你听!”

她微微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紧抿的唇线。

“你的嗓子坏了,那又怎样?”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微微滚动的喉结,那里曾发出过让她心动的声音,如今只余沙哑的残响,“我还能听见你的心跳!它还在跳!它还在为我跳!这就够了!”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温热而湿润。

“江屿,别再推开我了,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卑微的乞求,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别再‘算了’。”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江屿心上。

漫长的死寂。走廊里只剩下两人交错而沉重的呼吸声。江屿被她捧着脸,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翳。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内心剧烈的风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晚的心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点下沉,沉入冰冷的谷底。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托举而开始酸痛颤抖时——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江屿那空洞的、灰翳覆盖的眼角,缓缓滑落。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冲淡了下巴上早已干涸的血迹。

他哭了。

这个在火场里没有哭,在得知永久失明时没有哭,在复健中摔得遍体鳞伤也没有哭的男人,此刻,在林晚一番撕心裂肺的告白和恳求面前,像一个迷路太久终于被找到的孩子,卸下了所有坚硬的外壳,哭得无声而汹涌。

他那只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颤抖着抬起,摸索着,覆盖在了林晚捧着他脸颊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掌心滚烫,带着薄茧和未干的血迹,将她的手连同她的脸颊一起,紧紧地包裹住。那是一种无言的、沉重的、带着无尽痛楚和脆弱回应的力量。

他没有说“好”。

但他滚烫的泪水,他颤抖的覆盖,他那只伤痕累累却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林晚的泪水也再次决堤。她不再说话,只是顺势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两人冰冷的肌肤相贴,泪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在空旷、冰冷、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复健中心走廊里,在惨白的灯光下,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如同漂泊了太久、终于找到港湾的残破小船,在风暴的余烬里,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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