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晏修眸光微沉,似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淡淡道:墨昱,带他们到后堂,一个个审问清楚。交代明白的,就放回去;若是交代不清楚的......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如寒刃般扫过众人。
那些掌柜们顿时抖如筛糠,有几个胆小的甚至软了腿脚。
正要转身离去,南晏修忽然脚步一顿。
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那个低垂着头的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厉掌柜也在?
这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分波澜,却让厉尘兮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被认了出来。
见、见过王爷......
厉尘兮伏在地上,声音发颤。
他刻意将姿态放得极低,宽大的衣袖遮掩下,指尖却已悄悄扣住了藏在袖中的暗器。
南晏修眉头倏地皱起:你何时见过本王?
这一问如惊雷炸响,厉尘兮这才惊觉失言——明月楼开业那日,南晏修从未表明过王爷身份。
他一个酒楼掌柜,怎会一眼就认出陵渊王?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就在厉尘兮暗自运功,准备拼死一搏时——
王爷!不好了!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扑通跪倒在地,王爷,不好了侧妃娘娘突然昏倒了!
南晏修脸色骤变。
他甚至没来得及追问详情,转身便朝月影阁疾步而去,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侍卫们慌忙跟上,转眼间偏厅就空了大半。
厉尘兮缓缓抬头,望着南晏修远去的背影,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这时间掐得如此精准,除了沈霜刃,还能有谁?
墨昱冷着脸走过来:都起来!跟我去后堂!
厉尘兮低眉顺眼地跟着众人起身,在经过吴为镛身边时,他状若无意地踢了下对方的小腿。
吴为镛依旧昏迷不醒,但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月影阁内,烛火幽微。
沈霜刃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素白的锦枕间,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色淡得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
南晏修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瞳孔骤然紧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一把攥住沈霜刃冰凉的手。
她指尖的温度低得惊人,像是被寒泉浸透了一般。
“霜儿……”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底泛起猩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青莹跪在一旁,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抽泣道:“王爷……”
南晏修猛地抬眸,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说!她怎么会昏倒?”
青莹被他森冷的语气吓得一颤,哽咽着道:“侧妃娘娘今早说想去花园走走,不许奴婢们跟着……奴婢本以为她散散心就回来,可直到傍晚都不见人影。奴婢去前院打听,守门的姑姑说看见娘娘和王爷在花园说话,奴婢便以为娘娘是随王爷出府了……”
她抹了把泪,继续道:“方才听说王爷回府,奴婢才发觉不对,连忙带人去寻……结果、结果在假山后面发现了娘娘,她就那样倒在地上,怎么唤都唤不醒……”
南晏修胸口剧烈起伏,攥着沈霜刃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俯身凑近她耳畔,声音低哑得近乎哀求:“霜儿,醒醒……”
可沈霜刃依旧毫无反应,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南晏修猛地转头,厉声喝道:“太医呢?!”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额上还挂着汗珠:“王爷恕罪,老臣来迟了!”
南晏修一把拽过太医,声音里压抑着暴怒:“救她!若她有事,本王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下诊脉,指尖刚搭上沈霜刃的腕子,眉头便皱了起来。
南晏修死死盯着他的表情,心跳几乎停滞:“如何?”
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将花园草丛里未吃尽的药粉冲刷得一干二净。
雨幕中,隐约可见几个暗卫正冒雨搜查着假山附近的每一寸土地。
时间倒回一炷香前——
沈霜刃如鬼魅般掠过王府高墙,她足尖在琉璃瓦上轻点,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花园假山后。
正要往月影阁赶去,忽见几名暗卫抬着人往偏殿方向疾行。
她屏息凝神,借着假山阴影的掩护悄悄靠近。
透过雕花窗棂,她看清了偏殿内的情形——醉仙楼赴宴的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其中那个装晕装得格外用心的,不是厉尘兮又是谁?
这个不省心的...
沈霜刃咬住下唇,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她看着七八个提着药箱的大夫鱼贯而入,心跳陡然加快——若被诊出脉象有异...
她甚至能想象到南晏修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会如何审视厉尘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青莹带着哭腔的询问声:孙姑姑,您可见过侧夫人?奴婢找遍了整个王府...
沈霜刃眸光一闪,电光火石间已有了决断。
她迅速摸向怀中那个冰凉的青瓷瓶,指尖触到瓶身上熟悉的缠枝纹——
这是厉尘兮特制的幻影散,他曾说过这药服下后三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便会死亡,但就算服了解药,解毒的过程也慢得让人想撞墙...
没有半分犹豫,沈霜刃拔开鎏金瓶塞,仰头将毒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剧痛便如烈火般从五脏六腑烧向四肢百骸。
她死死咬住嘴唇,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却硬是没发出一丝声响。
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拧开瓶塞暗格,取出那枚碧绿的解药。
吞咽的动作让她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但她知道,这还远远不是最痛苦的时候。
药效发作得比想象中还快。
沈霜刃的视线开始模糊,远处的灯笼化作一团团血色光晕。
她踉跄着往假山后走去,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空药瓶扔进了假山的缝隙中。
但愿...厉尘兮那个傻子...能顺利脱困...
而偏殿那头,正审问到关键处的南晏修,听到了小厮惊慌的通报——
“王爷,不好了侧妃娘娘突然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