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者”的嘶吼愈发暴躁。
被强行灌入引擎的“怒火燃料”,正在粗暴地重塑这台战争机器的性格。
每一次活塞的搏动,都带着一股不耐烦的狂怒。
每一次换挡的顿挫,都充满了挣脱枷锁的叛逆。
白案单手搭着方向盘,清晰地感知到这股力量的浓烈、辛辣,以及不稳定。
它在持续腐蚀引擎的精密结构,就像劣质调味料会毁掉一锅好汤。
“用愤怒做调味,终究是旁门左道。”
他内心评价着,视线越过布满裂纹的公路,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一座城市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光下,缓缓浮现。
那是一头匍匐在地的,由钢铁与混凝土构成的巨兽尸骸。
无数高楼是它折断的骨刺,指向死寂的天空。
又是一盘已经彻底放凉,并且开始腐败的菜。
白案对此毫无兴趣,只想尽快穿过这片败坏食欲的区域。
“拓荒者”咆哮着冲入城市边缘,巨大的车轮将挡路的废车撞飞,金属扭曲的尖啸不绝于耳。
白案的操控精准高效,他不是在躲避障碍,而是在用最野蛮的方式,清理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道。
这片废墟,是他暂时的砧板。
就在他准备提速,一口气贯穿这座死亡之城时,动作忽然一顿。
他的感知,在这片充满了铁锈与尘埃味道的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风味”。
那不是灵境灾厄的腥臭,也不是幸存者的绝望。
那是一种被强行组织起来的,混合着恐惧与秩序的,奇异味道。
很淡,却很有层次。
像是在一锅腐败的浓汤里,滴入了一滴精心配制的,味道古怪的酱汁。
白案将“拓荒者”驶入一栋被掏空了肚腹的写字楼底层,熄灭引擎。
钢铁巨兽的咆哮消失,世界重归死寂。
他推开车门,动作轻盈地跳下车,落地无声。
他沿着那股奇异味道的源头信步走去,穿过几条被瓦砾堵塞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栋购物中心的废墟顶上。
他的目光,落向了那股“味道”的来源。
城市中心广场的一侧,一片由集装箱、废弃巴士和建筑垃圾堆砌的简陋壁垒,圈出了一片小小的安全区。
壁垒内,有炊烟升起,有人影活动。
一个幸存者营地。
但吸引白案注意力的,不是这些在末日中挣扎求生的人。
而是壁垒所背靠的那栋摩天大楼。
那栋超过五十层的玻璃幕墙大楼上,附着着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它是一个影子。
一个纯粹的,比黑夜更深邃的影子。
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拉长,时而收缩,像一团活着的,被泼在玻璃幕墙上的浓墨。
它不反射任何光线,阳光照射在它身上,仿佛被彻底吞噬。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却让白案的感知,品尝到了一股极度深寒的,纯粹的“概念”味道。
恐惧。
这个影子,是由最纯粹的,被凝固的恐惧本身所构成。
此刻,壁垒的空地上,上百名幸存者正跪在地上,朝着那个巨大的影子,进行着无声的祈祷。
他们神态肃穆,动作划一。
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敬畏,他们的祈求,都化作无形的“养料”,被那个巨大的影子缓缓吸收。
作为回报,那影子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力场,笼罩了整个营地。
这立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也让其他被钟声唤醒的低级灾厄,本能地绕开了这片区域。
一个用恐惧来换取庇护的交易。
白案的内心,给出了精准的定义。
这些幸存者,将自己变成了圈养的牲畜,用自己的精神,去喂养一头名为“庇护”的怪物,换取暂时的安宁。
而那个影子,在他看来,不过是一道用劣质原料制成的,冰冷的肉冻。
口感单一,毫无嚼劲,除了能填饱肚子,没有任何品尝的价值。
他摇了摇头,对这种低劣的“烹饪”方式感到无趣,转身准备离开。
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他感觉到,一道目光,通过某种工具的辅助,落在了自己身上。
来自壁垒的了望塔。
一个穿着破旧皮夹克,身形消瘦但眼神锐利的男人,正举着军用望远镜,死死地盯着他。
那个男人,是这群幸存者的首领。
也是这道“恐惧肉冻”的,主厨。
白案没有躲藏,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将目光投了过去。
与对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仅仅是这一眼。
了望塔上的首领浑身剧震,手里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彻底看穿的审视感!
那不是在看一个敌人,而是在看一块肉!
在判断它是否值得下刀!
片刻后,壁垒的铁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那个首领,带着四个手持钢管和砍刀的男人,脸色煞白,却强作镇定地走了过来。
他们穿过空旷的废墟广场,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为首的男人停在购物中心下方,抬头仰望着废墟边缘的白案,嗓音沙哑,审视的意味十足。
“朋友,面生得很。来我们‘影壁’的地盘,有什么事吗?”
白案没有回答。
他的感知,已经“品尝”了这几个人。
他们身上,都沾染着那道“庇护之影”的冰冷气息,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你们的守护神,味道不怎么样。”
白案开口,陈述一个事实。
首领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瞬间握紧了武器,脸上露出被触怒的凶狠。
在这个营地,“庇护之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任何不敬,都是最严重的挑衅。
首领抬起手,制止了手下的冲动。
他死死盯着白案,试图从这个神秘的男人身上,找出更多的信息。
但白案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恐惧,没有敬畏,没有敌意,甚至没有好奇。
他就像一个路过的食客,只是随意点评了一下店家门口的招牌菜。
这种彻底的漠然,比任何敌意都更让首令感到心悸。
“你……不怕‘伟大之影’?”首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发现,当这个男人出现后,背后那栋大楼上的影子,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的蠕动。
“为什么要怕?”
白案反问。
他的视线,越过首领的肩膀,终于真正落在了那团巨大的,活着的阴影之上。
“一道做得失败的凉菜而已。”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栋摩天大楼上,那团由纯粹恐惧构成的“伟大之影”,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猛地收缩成一团!
它发出一声无声的,来自概念层面的尖啸!
它从白案的目光中,“品尝”到了此生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那不是恐惧。
那是……食欲!
一种把它当做餐前点心的,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食欲!
首领和他身后的四个手下,双腿一软,齐齐跪倒在地!
他们与“伟大之影”相连的精神,在这一刻,被反馈回来的,是亿万倍的,来自神明本身的恐惧!
他们的信仰,在这一秒,崩塌得粉碎!
“神……神明在害怕……”
首领面如死灰,喃喃自语,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白案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望着那团瑟瑟发抖的阴影,再次摇了摇头。
连被端上餐桌的勇气都没有。
果然是失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