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喘息着,怨毒的目光扫过李謜和郭幼宁,嘴角却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仿佛在嘲笑。
“不好!是死士!”郭幼宁瞬间反应过来,飞扑上前想要卸掉他的下巴,却已迟了!
只见那刺客猛地一咬牙,同时,墙角那个濒死的破门刺客也用尽最后力气,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呃……嗬……”两个刺客身体同时剧烈痉挛起来,黑色的血沫瞬间从他们的口鼻中涌出,眼神迅速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而凝固。
“混账!”郭幼宁一脚踢开房梁刺客的尸体,脸色铁青。她迅速检查另外两人,同样气息断绝,死得不能再死。
李謜看着这一幕,心头寒意更浓。
他挣扎着,用刀鞘支撑着自己,踉跄走到那个精壮刺客身边。
“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我保证不折磨你,给你个痛快!”
刺客喉咙里咕噜着血泡,眼神挣扎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随即又被死灰般的决绝覆盖。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和绝望,然后头一歪,彻底断气。
郭幼宁走过来,仔细搜查了几具尸体。
李謜暗自摇了摇头,刺客是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
不过就他们使用的武器上来看,两人是吐蕃人,身上一股子腥臊味就能判断得出。另两位瘦小,使用淬毒武器的应该来自中原!
果然,郭幼宁翻遍他们全身,也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不用猜,一定还是他们!
自己已经躲到了万里之遥的安西,他们还不远万里追杀,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位本主顽劣,曾经偷看他们洗澡?呸,不对,太监有啥好看的!偷了他们的老婆?太监有老婆吗?都不是……难道看见他们杀人了?看见他们密谋什么了?
他脑子里突然窜出各种念头,并夹杂着很多记忆片段一闪而过。
一个模糊的、极具侮辱性的画面碎片猛地刺入脑海!
那是数年前东宫深处某个被阴影吞没的角落。
一个身着绯色圆领窄袖袍、腰束金带的中年宦官正捻起一撮莹白如雪的粉末,悄无声息地抖落入太子父亲案头那碗尚温的滋补羹汤中。
李謜的呼吸骤停!
“呵…这不是小殿下么?”一个声音,陡然自身后响起。
李謜惊恐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另一位宦官负手而立,脸上挂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假笑。
而在他身后半步,赫然肃立着两名身披玄甲、腰挎横刀的神策军兵卫!
盔檐下是两张毫无表情、如同石雕般生硬的脸,眼睛死死锁定了李謜幼小的身躯。
那宦官向前踱了一步,绣着精致云纹的锦靴踩在青砖上,声音轻得可怕。
他微微俯身,那张过分白净的脸在李謜眼前放大,带着一股浓重的檀香和阴寒交织的气息:“殿下…这是瞧见什么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李謜的骨髓。
小李謜吓得魂飞魄散:“没…没看见!真的没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没看见?”宦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那碗羹汤:“小殿下年纪小,大概不懂。这是御赐给太子爷养身的‘紫河车秘炼金丹’,采昆仑处子初胎精炼,万金难求,专补龙体亏虚……可偏偏啊,太子殿下他最是厌恶这金丹的气味。”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你说,若是让太子爷知道,奴婢们偷偷给他服此丹……”他冰冷的目光在李謜煞白的小脸上逡巡,那只戴着玉韘的手,似无意般轻轻按在了李謜单薄的肩头,力道却重若千钧,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他拒服而导致龙体欠安,该责罚谁呢?嗯?”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小李謜耳畔炸响!
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分辨是非的念头。
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不敢哭出声,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憋回汹涌的泪水,拼命摇头。
他终究一个字也没敢透露。
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不久后,饮下了那碗被精心炮制的“续命金丹”。
自此,太子诵的身体便如山崩般急速倾颓,正当年富力强的年纪,却常行步间便无故踉跄跌倒……
父亲正当鼎盛之年,何以衰败至此?!
“窦公公…王公公…杨公公”这个脑袋里充斥着这些宦官的影子!巨大的震惊、后怕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李謜!
“王八蛋!”李謜咬牙切齿,“老子被除名还不够?人都‘夭折’了,还他妈千里迢迢派人来补刀?斩草除根?够狠!够绝!”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长安的方向:“好!好得很!这群阉狗,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们挂在长安城门上风干!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这群阉竖的嘴脸!”
郭幼宁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近乎实质的戾气和刻骨的仇恨,心头一紧。
她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染血却依旧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谁敢来害我夫君,老娘手里的枪,定把他们串成糖葫芦!来一个,戳一个!来两个,戳一双!天塌下来,有我和你一起顶着!”
话音未落,她身形猛地一晃,脚下虚浮。
“幼宁!”李謜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抢上前,手臂铁箍般死死揽住她瘫软下滑的身子,声音都变了调,“撑住!定是毒气攻心了!别乱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怀中人滚烫的体温和微微的颤抖令他心如刀绞。
郭幼宁却在他臂弯里挣扎着抬起头:“慌什么!那点毒液……早……早吐尽了!而且我已经服过“辟毒丹”……只是有点困……让,让我靠一会儿……”
话音未落,她紧攥着李謜衣襟的手指蓦然一松,眼帘如同断线的帘幕般彻底垂落,整个身子软泥般瘫软下去,再无半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