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深处,暗蚀能量凝聚成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如同粘稠的血浆,不仅遮蔽视线,更不断侵蚀着众人的护体罡气。
脚下是滑腻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暗色晶尘,两侧岩壁上爬满了扭曲蠕动的暗红苔藓状生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身后,统御者暴怒的咆哮与急速逼近的恐怖威压,如同死神的脚步,敲打在每个人心头。那两名受挫的魔将更是满腔杀意,紧追不舍。
“前方右转,波动源头在岩壁内部!”骆曦的声音在团队传音中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急迫。
强行施展“定序”和持续指引,让她的玲珑心负荷已达极限,眉心血痕未干,脸色白得透明。
楚荀一言不发,星陨刀拖在身侧,刀锋划过地面晶尘,留下一条燃烧着细微灰焰的轨迹——这是他以残余混沌星罡布下的简易干扰带,虽不能阻敌,却能略微扰乱追兵的感知。
他大部分心神都用在压制内伤和维持速度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众人依言右转,冲入一条更加狭窄的岔道。
岔道尽头,岩壁赫然在目,看上去与周围别无二致,布满了暗红苔藓和侵蚀痕迹。
“就是这里,岩壁是幻象或者封印!”骆曦肯定道,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秩序本源之力,轻点岩壁某处。
啵——
如同石子投入古井,岩壁表面荡漾开一圈圈银灰色的涟漪,露出了其后景象——一个被柔和星光充斥的、仅有三丈见方的密闭石室,石室中央,悬浮着一具残缺不全的、仿佛由纯净星光凝聚而成的星辰巨人遗骸!
这遗骸只有上半身,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
下半身自腰部以下,完全化为一片不断逸散又重聚的星辉光雾。
遗骸胸口处,插着一柄断剑,剑身完全没入,只留下布满裂痕的剑柄,散发着悲怆不屈的意志。
而那令统御者惊疑的古老星辰波动,正源自这具遗骸心口位置,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让周围的星光明暗一瞬。
更引人注目的是,遗骸交叉的双臂之间,护着一盏造型古朴、灯盏早已熄灭、灯身布满裂纹的青铜古灯。
灯身上铭刻的星辰符文,与薪火密室中的纹路同源,但更加古老深邃。
“是上古星殿的巡天星将遗骸,至少是洞天境以上的存在!”
星月使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崇敬,“他战死于此,残魂与星骸不灭,化作最后封印,守护着这盏星命魂灯,那波动……是残魂未熄的星命之火!”
几乎在石室显现的瞬间,追兵已至岔道口。
“原来藏在这里,该死的星殿余孽!”
统御者看到遗骸与古灯,魂火暴涨,贪婪与杀意沸腾,“这星命魂灯蕴含的星魄本源,正是主上所需,给我破开它!”
他不再留手,法杖勐地顿地,一道暗红波纹以他为中心炸开,所过之处,岩壁上的暗红苔藓疯狂生长、扭曲,化作无数狰狞的触手,如同活物般涌向石室入口。
同时,他口中念诵起晦涩咒文,裂谷中所有暗蚀符文再次亮起,磅礴的能量汇聚,在石室上空凝聚成一只覆盖整个岔道的、完全由暗蚀之力构成的巨大手掌,缓缓压下——噬灵秘术·暗蚀天握。
两名魔将也一左一右堵住岔道,刀锤并举,暗红能量凝聚,准备配合统御者发动绝杀。
石室内,星光虽然柔和,却给人一种无比坚固的庇护感,暂时阻隔了外面的暗蚀侵蚀,但谁都知道,这庇护持续不了多久。
“这魂灯……是薪火计划的关键信物之一!”
星月使迅速判断,“星将遗骸以最后力量守护它,我们必须带走它!否则落入噬灵族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带?外面三个家伙虎视眈眈,这遗骸的封印我们破得开吗?”李慕白脸色发苦,符箓已所剩无几。
楚荀却死死盯着那具低垂头颅的星将遗骸,以及他胸口的断剑。
灵台中的星髓印记和两块星钥碎片,在此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不是对抗,而是……一种孺慕与悲怆交织的共鸣。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跨越万古的、微弱却坚定的叹息:“后来者……终于来了……”
“星将前辈……残魂尚在?”楚荀试探性地以意念沟通。
“……微末星火……终见传人……”断断续续的意念回应,直接响在楚荀脑海,充满疲惫与欣慰,“吾名摇光之左卫·天枢……守此魂灯……已不知岁月……灯在……星火不灭……归墟之钥守护碎片……部分本源……封于灯中……”
楚荀浑身剧震!
星命魂灯中,竟封存着“守护”碎片的部分本源?!难怪统御者如此渴望!
“前辈,我们如何带走魂灯?外面强敌环伺。”
“……吾残骸……乃最后封印……亦为薪火之桥……以星钥为引……以星髓为凭……可暂开通道……送尔等携灯……远遁百里……然此灯一动……吾残骸必散……封印尽消……此地暗蚀将彻底爆发……噬灵走狗……亦将疯狂……”
天枢星将的意念平静地叙述着残酷的选择:他们可以借星将最后力量开启通道逃离,但代价是星将残骸彻底消散,此地封印解除,暗蚀失控,并会彻底激怒统御者,引来更猛烈的追杀。
而且,通道只能送走魂灯和最多四人,必须有人留下断后,拖延时间,为通道稳定争取片刻,而留下者,几乎十死无生。
石室内陷入死寂。
外面,暗蚀巨掌已压至石室星光护罩顶端,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护罩明暗不定。苔藓触手也在疯狂冲击入口星光。
“我带魂灯走。”
楚荀毫不犹豫,“苏兄、慕白、星月使阁下,你们三人随我,负责保护魂灯和后续接应,曦儿……”
他看向骆曦,眼中闪过万般不舍与决绝,“你的玲珑心和秩序本源之力,是稳定通道、确保魂灯不被暗蚀污染的关键,你必须走。”
“不!”
骆曦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中泪光盈然,“你知道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通道需要我的力量,但启动之后呢?荀哥,让我留下!我有玲珑心,或许能……”
“不行!”
楚荀斩钉截铁,“你的状态支撑不了断后战斗。
墨渊、老沙,”他看向沉默的机关师和舔着嘴唇的老者,“通道开启需要时间,至少争取三息,拜托了。”
墨渊默默点头,将残破的“戍卫者”傀儡最后的核心能量注入自身携带的一个巴掌大小、形如罗盘的机关器中,器身亮起危险的红光。
“自毁罗盘,范围禁锢引爆,可阻一息半。”
老沙蝎嘿嘿一笑,撕开胸前衣襟,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跳动着血光的古老刺青:“燃魂血遁,老头子我压箱底的逃命本事,改良一下,变成燃魂血锁,锁住这片空间一息,问题不大,就是用了之后,得躺几个月。”
三息,用两位战友的极限牺牲,换取一线生机。
“天枢前辈,请开始吧。”
楚荀不再看骆曦含泪的眼,转向星将遗骸,恭敬一礼。
“……善……薪火不绝……死亦何惧……”天枢的意念带着解脱与期望。
遗骸心口处,那微弱的星辰波动猛地变得明亮,插在胸口的断剑寸寸碎裂,化作精纯星力。
遗骸双臂缓缓打开,那盏青铜古灯自动飘向楚荀。
同时,遗骸本身从胸口开始,化作无数飞舞的星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复杂的传送阵图,阵图中心,正是楚荀四人所在位置。
“以星钥为引!”天枢意念喝道。
楚荀立刻催动两块碎片和星髓印记,星光注入阵图。
“以星髓为凭!”星月使将剩余星髓之力毫无保留灌入。
“以秩序为桥!”骆曦咬牙,逼出最后一缕秩序本源,点在古灯灯芯之上,古灯微微一颤,灯身裂纹中透出一丝微光。
阵图迅速稳定、扩大,将楚荀、骆曦、苏砚、李慕白、星月使以及古灯笼罩。
“走!”
天枢残骸最后的力量轰然爆发,石室星光护罩彻底破碎,外面的暗蚀巨掌和触手猛地压入,但同时传送阵图光芒大盛!
“就是现在!”
墨渊猛地捏碎罗盘,老沙蝎狂笑着拍向心口刺青!
轰!嗡!
罗盘爆开,化为无数金属细丝,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岔道口的大网,带着强烈的能量乱流,将最先涌入的苔藓触手和一名魔将暂时缠住、搅乱。
老沙蝎周身血焰冲天,化作九道血色锁链,哗啦作响,死死锁住另一名魔将和部分空间,血链与他生命相连,疯狂燃烧。
“蝼蚁!尔敢!”统御者惊怒交加,暗蚀巨掌速度暴增,狠狠拍下!
就在巨掌即将触及传送光芒的刹那,天枢星将残骸化作的最后一缕星光,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入巨掌核心!
嗤——!
极致的光暗对撞中,传送光芒猛地收缩,随即消失在原地。
原地只留下迅速暗澹消散的星光、爆开的罗盘残骸、燃烧的血链,以及……统御者彻底疯狂的咆哮,和两名挣脱束缚、双眼血红的魔将。
墨渊的机关器彻底损毁,本人被反震之力抛飞,撞在岩壁上,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老沙蝎心口刺青完全熄灭,浑身干瘪如同枯木,气息奄奄地倒在晶尘中,望着楚荀等人消失的方向,嘴角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石室不复存在,岩壁化为齑粉。失去了星将封印压制,裂谷深处的暗蚀能量如同决堤洪水,开始失控地喷涌、蔓延……
百里外,一片相对稳定的碎石区域,空间扭曲,四道身影踉跄跌出,中间一盏青铜古灯光芒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楚荀刚一落地,便猛地回头,望向静默裂谷方向,双眼赤红,他怀中,古灯微光映着他紧握的、青筋暴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