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墨涵妈妈打完电话的第三个晚上，青屿镇难得没有起雾。晚饭过后，墨涵靠在露台的藤椅上消食，抬头就撞见铺天盖地的繁星——比b市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撒了一把碎钻在深蓝色的丝绒上，连银河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海风带着晚香玉的气息吹过来，撩得藤椅上的纱帘轻轻晃动，将李佑铭端上来的热牛奶吹起一圈细密的奶泡。
“妈说等安安出生，她要带着望渔镇的海蛎干过来。”墨涵捧着牛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还问你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的年糕，说要提前做了寄过来。”下午打电话时，李佑铭全程攥着衣角站在旁边，听到墨涵妈妈主动问起自己，耳朵都悄悄红了，此刻听到这话，只是挠了挠头，往墨涵身边凑了凑：“都喜欢，阿姨做的肯定好吃。”
藤椅足够宽，李佑铭坐下时，肩膀刚好和墨涵相抵。他怕碰到墨涵的小腹，特意往外侧挪了挪，却又忍不住伸手将对方身后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海边的夜晚还是凉，墨涵自从怀孕后就格外畏寒。这个动作他做了上百次，从最初的笨拙僵硬，到现在的自然流畅，像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两人并肩坐着，没有说话。墨涵仰头数星星，数到第七颗亮星时，就感觉到身边人呼吸的节奏变了——变得有些急促，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侧头看过去，刚好撞见李佑铭的目光，对方像被抓包的孩子似的，立刻移开视线，假装盯着远处的渔火，耳尖却泛起了熟悉的红晕。
“有事要跟我说？”墨涵率先开口，声音被海风揉得很软。自从定下“李沐骁”这个名字后，李佑铭就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做饭时会突然愣神，给安安读故事时会不自觉加重某个词，像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心事。
李佑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的纹路，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转过头。露台的壁灯调了暖光，刚好打在他脸上，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恳切，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卑微。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强势地握住墨涵的手，只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墨涵，我想跟你说些心里话。”
墨涵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牛奶杯的手紧了紧。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等着他说下去。海风卷着浪声过来，将远处渔船上的铃铛声吹得忽远忽近，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我以前是个混蛋。”李佑铭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把你困在别墅里，无视你的委屈，用最笨的方式想把你留在身边，以为给你钱、给你最好的物质，就是对你好。直到你半夜做噩梦哭着喊‘放我走’，直到你为我包扎伤口时手都在抖，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浑蛋——我不是在爱你，是在囚禁你，是在消耗你对生活的所有期待。”
他说着，伸手想去碰墨涵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又缓缓收回，像是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吓到对方。“我剥离公司，不是一时冲动，是想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切割。以前我靠着李家的权势耀武扬威，以为没人敢反抗我，可那些都不是我的，是家族给的。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站在你身边，不是李氏总裁，只是李佑铭，是能给你煮鱼汤、给安安换尿布的普通人。”
墨涵的视线落在他收回的手上——那只手曾经捏着他的手腕逼他吃饭，曾经强硬地将他揽进怀里，如今却因为怕惊扰他而小心翼翼。他想起李佑铭为了学做梅花糕烫到手的疤痕，想起他半夜蹲在书房查育儿知识的背影，想起他感受胎动时泛红的眼眶，那些细碎的温柔，此刻都成了告白的注脚，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我知道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李佑铭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墨涵的眼睛，眼底没有了过去的占有欲，只有赤裸裸的恳切和卑微，“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原谅我，更不敢奢求你马上回应我。但我必须告诉你——墨涵，我爱你。不是因为安安，不是因为责任，就是爱你。爱你煮糊的粥，爱你看育儿书时认真的样子，爱你偶尔跟我赌气时皱起的眉头，爱你所有的好与不好。”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不用现在就答应我，给我一辈子的时间，我慢慢学怎么好好爱一个人，怎么对你好，怎么撑起这个家。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再也不会让你做噩梦，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告白的话落下时，连海风都像是停了。墨涵握着牛奶杯的手在轻轻颤抖，温热的液体顺着杯壁传到指尖，却抵不过心里翻涌的浪潮。过往的伤痛像潮水般涌来——被囚禁的绝望，被羞辱的难堪，被强迫的委屈，那些深夜里咬着被子无声的哭泣，那些看着窗外高楼的迷茫，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可感动也同样真实。挡刀时毫不犹豫的背影，对抗父亲时破釜沉舟的决绝，剥离公司时的孤注一掷，学做饭时的笨拙坚持，感受胎动时的神圣感动，还有刚才告白时，眼底那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这个男人，从曾经将他推入深渊的恶魔，变成了此刻站在他面前，放下所有骄傲，卑微祈求一个机会的爱人。
他想起妈妈在电话里说的话：“涵涵，妈看他是真的变了。以前你跟我打电话，声音里全是死气，现在说起他，眼里都有光了。人总要往前看，别让过去的伤口，绊住未来的路。”那时他没有说话，可此刻听到李佑铭的告白，才发现妈妈的话没错——他的心，早就在那些日复一日的温柔里，悄悄软化了。
墨涵抬起头，对上李佑铭的眼睛。对方的眼眶泛红，嘴唇紧紧抿着，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他想立刻点头，想告诉他“我也爱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颤的叹息。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彻底消化那些伤痛，需要时间确认这份爱不是一时的冲动，需要时间说服自己，真的可以放下过去，拥抱眼前的人。
“我需要时间。”墨涵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李佑铭，你的好，我都记得。你的错，我也没忘。”他看着李佑铭眼底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愿意……试着相信你。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一点让自己彻底放下过去的时间。”
李佑铭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像是松了一口气，眼底又重新燃起了光芒。他没有追问“需要多久”，也没有强求立刻得到答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我等。多久都等。”他不敢奢求更多，墨涵愿意试着相信他，愿意给他时间，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海风再次吹过来，带着晚香玉的香气。墨涵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挪动身体，将头靠在了李佑铭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很自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李佑铭的身体猛地僵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过了足足三秒，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墨涵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像是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墨涵往怀里带了带，却又刻意避开了他的小腹，只敢轻轻贴着他的后背。鼻尖萦绕着墨涵身上淡淡的润肤露味道，混合着晚香玉的香气，让他想起第一次在别墅里见到墨涵时的场景——那时的墨涵，眼神里全是抗拒和冰冷，连靠近他一步都不愿意。
而此刻，墨涵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而平稳，甚至将手中的牛奶杯，轻轻放在了他的腿上。星空依旧璀璨，海浪声温柔地传来，藤椅上的纱帘轻轻晃动，将两人的影子裹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墨涵突然开口，指着天空中那颗耀眼的星星，“我妈说，那是守护星，会守护着相爱的人。”李佑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颗星星确实格外明亮，像是在黑夜里，为他们照亮了前行的路。他低头，在墨涵的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温柔而虔诚：“嗯，它会守护着我们，守护着安安，守护着我们的家。”
墨涵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往他的肩膀上又靠了靠，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安安似乎感受到了父母的温情，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这份迟来的、却无比坚定的爱意。李佑铭的手轻轻覆在墨涵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去，将三人的温度紧紧连在一起。
夜渐渐深了，露台上的灯光依旧温暖。李佑铭抱着墨涵，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和温柔。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墨涵的伤口还需要时间愈合，可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有足够的勇气去守护。只要能抱着身边的人，能感受到怀里的温度，能期待着安安的出生，就算等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