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断龙山脉的另一侧，与青云宗的仙家气象截然不同，这里只有冰冷的风和肃杀之气。
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数十顶简陋的帐篷依着山势搭建，篝火噼啪作响，将人影拉得长长短短。这里就是楚瑶和她那支百人旧部的临时营地。没有仙家楼阁，没有聚灵阵法，一切都显得粗糙而实用，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汗水和烤肉混合的味道，充满了尘世的烟火气与铁血的峥嵘。
主帐内，楚瑶正俯身在一张铺开的粗糙兽皮地图前。地图是她凭记忆和斥候的勘探手绘而成，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大炎王朝北境的几处重要矿区。烛火摇曳，在她英气逼人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没有像秦绝那样直奔某个确定的目标，也没有像林墨那样依赖数据的精妙分析。身为曾经的皇室成员，她深知，情报的价值远超匹夫之勇。这次寻找玄铁精的任务，于她而言，更是一次绝佳的、勘探敌国虚实的机会。
一名斥候掀开帐帘，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北边云台铁矿回报，一切如常，官兵换防严密，未见异常灵气波动。”
“嗯。”楚瑶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黏在地图上。
“西边三座私矿也已查探，矿石驳杂，产量平平，不像是能产出玄铁精的地方。”
“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斥候退下，帐内重归寂静。楚瑶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三天时间，大海捞针，她派出的五支小队，已有四支传回了否定的消息。
就在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一名脸上有道刀疤的斥大步入，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和不解。
“殿下，王五在东南方向的‘野狼口’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说。”楚瑶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野狼口是条废弃的商道，半年前就被山匪占据，往来商旅早已绝迹。但王五发现，那里的山匪……似乎太‘干净’了。”
“干净？”
“是。”刀疤斥候点头，“营地扎得有章法，暗哨布置得也极刁钻，不像是寻常流寇，倒像是……行伍出身。而且，他们明明占据着要道，却从不劫掠，只是盘踞在那里，像是在监视着什么。”
楚瑶的指尖在地图上“野狼口”的位置轻轻一点。那里，恰好能俯瞰她营地通往外界的所有主要路径。
她的心猛地一沉。
监视？一群行伍出身的“山匪”，盘踞在能监视她营地的要道上。这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
“召集‘夜枭’小队，一刻钟后出发。”楚瑶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上你的家伙，今晚，我们去会会这群‘山匪’。”
“遵命！”
……
子时，月黑风高。
野狼口，一处隐蔽的哨塔上，两名穿着破烂皮甲的“山匪”正凑在一起，低声抱怨着。
“头儿也真是的，非让我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连口热酒都喝不上。那亡国公主的营地有什么好看的，一群残兵败将，咱们一个冲锋就能碾碎了。”
“少废话，这是周将军的命令。”另一人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将军说，那女人邪门得很，上次带兵围剿的李校尉都折在她手里了。让我们只监视，不接触，等大军一到，再一网打尽。”
“大军？将军真要为这点小事动用……”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支冰冷的箭矢，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射出，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喉咙。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同伴脸色剧变，刚要张口呼救，一只手便从他身后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想活命，就别出声。”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黑暗中，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林中窜出，悄无声息地摸向山匪的营地。他们正是楚瑶麾下最精锐的“夜枭”小队，每个人都曾是军中以一当十的好手。
没有激烈的搏杀，没有喧哗的喊叫。这是一场无声的、高效的猎杀。夜枭小队的成员们手法娴熟，配合默契，如同暗夜中的收割者，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一个又一个暗哨。
当营地内的山匪头目从睡梦中被惊醒时，一柄冰冷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楚瑶站在他的面前，一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剑，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比剑锋还要冷。
“你是大炎王朝什么人？”她开门见山地问。
那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强作镇定，狞笑道：“什么大炎王朝？老子是这野狼口的大王！小娘子，你胆子不小，敢闯爷爷的地盘……”
楚瑶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偏了偏头，对身后的刀疤斥候道：“搜。”
很快，斥候从那头目贴身的衣物里，搜出了一块小小的、刻着“周”字的军令腰牌。
楚瑶接过腰牌，在指尖把玩着，目光落回头目那张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上。
“镇北将军周泰的亲卫腰牌。看来，你不是什么山大王，是条好狗。”
那头目浑身一颤，知道身份已经暴露，索性闭上了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骨头还挺硬。”楚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人。放心，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
她蹲下身，与那头目平视，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我不想用那些血腥的法子，我们来玩个简单的游戏。我问，你答。你若说谎，我就在你身上划一剑。不用担心，我手很稳，不会伤及要害，只会让你流血。一个成年人，流光身体一半的血，大概需要……一个时辰？我们可以慢慢聊。”
那头目额上渗出了冷汗，他从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他只在真正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将领身上才见过的东西——对生命的绝对漠视。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目的是什么？”楚瑶问道。
头目咬着牙，不说话。
“嗤——”
楚瑶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在他的大腿上划过，一道血口瞬间出现，鲜血汩汩流出。
“啊！”头目发出一声惨叫。
“下一个问题，周泰在哪里？他带了多少人？”
头目喘着粗气，眼神怨毒地看着她，依旧不开口。
“嗤——”
又是一剑，划在他的另一条腿上。
“我耐心有限。”楚瑶站起身，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你身上的血，也有限。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们的周将军，此刻应该正在集结大军。他不会在乎你一条狗的死活。但你若说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让你死得像个军人。否则，天亮之后，我会把你削成人棍，吊在营地门口，让你的同伴们好好欣赏。”
这番话语，如同魔鬼的低语，彻底击溃了那头目的心理防线。他不是不怕死，只是军人的荣誉感让他硬撑着。但“削成人棍”这种死法，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恐惧极限。
“我说……我说！”他终于崩溃了，“周将军……周将军就在北边三十里的云山关！他……他没有带很多人，但……但是……”
“但是什么？”楚瑶追问。
“但是大炎的援军正在路上！”那头目嘶吼道，“不止是周将军的本部，还有从南边调来的三千‘黑甲军’！朝廷下了死命令，要将你们……将你们这些叛逆余孽，彻底剿灭！最多……最多还有五日，大军就会合围！”
三千黑甲军！
这五个字，让周围的夜枭队员们都齐齐变了脸色。那是大炎王朝最精锐的重甲步兵，战力彪悍，以悍不畏死着称。
楚瑶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预想过大炎会再次派兵，却没想到，对方的决心如此之大，动作如此之快。三千黑甲军，加上周泰的本部，总兵力将近五千。而她手下，能战之兵，不足百人。
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殿下……”刀疤斥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忧虑之色。
楚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她走到帐篷外，望着远处连绵的黑暗山脉，夜风吹动着她的发丝，让她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但仅仅一瞬，那股绝望便被一股更为炽烈的火焰所取代。
亡国之痛，灭族之恨，她都挺过来了。这点阵仗，又算得了什么？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她不能退，她身后，是那百名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她的旧部，是无数枉死的大楚冤魂，是她那未竟的复国大业。
“传我命令。”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全营备战。另外，将我们所有的存粮和草药都清点出来，按人头分发下去。”
“殿下，这是要……”
“是要告诉所有人，”楚瑶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名部下的脸，“我们没有退路了。此战，不胜，则死！”
就在这时，她识海中的平台光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不是江晚星的通讯，而是一条来自“客户互助”模块的紧急警报。
警报的来源，指向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黑风矿洞。
而警报的主人，是那个与她刚刚还在为资源争吵不休的男人——秦绝。
光幕上，代表着秦绝生命体征的绿色光点，正在以一个极不正常的速度，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