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12月下旬。北半球进入了深冬。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血腥的美国内战,会以一种更加惨烈的方式,在密西西比河沿岸的冰天雪地里继续燃烧时,上帝,似乎按下了暂停键。
一场被美国国家气象局命名为“芬里尔”的世纪暴雪,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席卷了整个美国中西部。
铺天盖地的雪花,如同上帝倾倒下的亿万吨盐粒,将从五大湖到墨西哥湾的广袤土地,彻底变成了一片白色的荒原。气温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骤降到了零下四十摄氏度。公路、铁路、机场全部瘫痪,电力和通讯网络在这种极端的低温下大面积中断。联邦军引以为傲的装甲集群,被冻结在厚厚的积雪之下,变成了一座座冰冷的钢铁坟墓;而“新美利坚”那些高精度的战斗机器人和无人机,它们的传感器和电池,也无法在这种堪比火星表面的极端环境下正常工作。
战争,以一种最原始、也最不可抗拒的方式,被迫停了下来。
就在这片死寂的冰封中,一个让全世界都跌破眼镜的消息,从临时政府的控制区传出。
安雅·泰勒-乔伊,这位被联邦政府称为“叛军首领”的女人,通过中立国瑞士的外交渠道,向华盛顿方面,正式提出了……和谈请求。
这突如其来的橄????枝,让本已焦头烂额的白宫,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与争吵之中。
但在经过了长达一周的、没日没夜的闭门会议后,联邦政府最终还是接受了安雅的提议。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四个多月的内战,已经彻底榨干了这个国家最后一滴血。超过一百万士兵阵亡,五百万平民流离失所,经济总量暴跌百分之六十,失业率飙升至百分之五十。民众的厌战情绪,已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将整个联邦政府掀翻。
他们,已经打不起了。
圣诞节前夕,瑞士,日内瓦。
在莱蒙湖畔的美瑞两国大使馆内,一场决定世界未来格局的谈判,正式开始。
谈判桌的一侧,是安雅·泰勒-乔伊。她只带了一个小型的代表团,成员都是一些技术官僚和军事专家,没有任何职业政客。她自己则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女式军礼服,铂金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另一侧,则是以联邦政府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为首的、庞大的谈判团队。他们都是在华盛顿浸淫了几十年的政治老手,每个人都准备好了上百套谈判方案,试图在这场看似劣势的谈判中,为联邦争取到最后的尊严和利益。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所有的政治智慧和外交手腕,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毫无用处。
因为安雅根本不跟他们“谈”。
在第一天的会议上,当布林肯发表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充满各种政治辞令和法律术语的开场白后,安雅只是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向她的副官递过去一份只有一页纸的文件。
文件被投影在了会议室中央的全息屏幕上,内容简单得近乎粗暴。
【第一:双方就地停火,以当前实际控制线为永久边界。】
【第二:美国联邦政府,正式承认“新美利坚合众国”的独立主权国家地位,双方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
【第三:以上两条,即为我方全部要求。不接受任何形式的修改、增减或讨价还价。贵方有七十二小时的考虑时间。如果到期未签署,待暴雪过后,战争将以十倍的规模,重新开始。】
说完这几条,安雅甚至没有再看对面那些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的联邦政客们一眼,便直接起身,带着她的团队,离开了会议室。
那种感觉,不像是谈判,更像是一场最后通牒的宣读。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对于布林肯和他的团队来说,是地狱般的煎熬。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联系安雅私下沟通,试图通过瑞士方面斡旋,试图用舆论向对方施压……但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安雅和她的团队,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恐慌,开始在联邦代表团中蔓延。
没有人怀疑安雅那句“战争将以十倍规模重新开始”的警告,是一个玩笑。他们都见识过神话集团那恐怖的战争潜力。
最终,在距离最后时限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来自白宫的、最高级别的授权,送抵了日内瓦。
“同意……她的全部条件。”电话那头,总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12月25日,圣诞节。
当全世界的人们还在教堂里祈祷和平时,《日内瓦协议》,在美国联邦政府代表、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与新美利坚合众国代表、临时政府统帅安雅·泰勒-乔伊的手中,正式签署。
协议签署的画面,通过全球媒体,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画面中,布林肯在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而他对面的安雅,依旧是那副冰山般不化的、冷漠的表情。
从这一天起,那个曾经作为世界灯塔而存在了两个多世纪的超级大国,美利坚合众国,在法理上,正式一分为二,不复存在。
同一时间,伊甸园,中央控制室。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同样直播着日内瓦的签约仪式。
陆远半躺在舒适的躺椅里,手里端着一杯热可可,膝盖上放着一本精装的童话书。
他的身边,陆安和陆平两个小家伙,正穿着喜庆的红色圣诞小礼服,趴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拆着他们的圣诞礼物——一套由神话玩具部门最新出品的、可以自由编程的模块化机器人积木。
小雅则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羊绒毛衣,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边织着毛衣,一边时不时抬起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的丈夫和孩子。
整个控制室里,充满了温暖的灯光、欢快的圣诞音乐,以及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与屏幕上那场冰冷、肃穆,足以让历史转向的签约仪式,形成了鲜明而又诡异的对比。
陆远甚至都没有多看屏幕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女儿的身上。
“爸爸,你看,我的机器人会跳舞了!”陆安举起一个被她拼凑得有些滑稽的机器人,兴奋地喊道。
“很棒的发明,安安。”陆远放下童话书,揉了揉女儿的头,笑着说,“不过,如果你把它的重心感应器,和四肢的动力模块连接起来,再写入一个简单的平衡算法,它就能跳得更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拿起几个零件,帮女儿进行着改造。对他而言,这似乎比屏幕上那个国家的解体,要重要得多。
直到雅典娜那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响起:
“父亲,‘破晓’计划,第一阶段目标,已达成。”
“知道了。”陆远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句,就像听到管家报告“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一样。
他将改造好的机器人,重新交到女儿的手中,然后拍了拍手,对两个孩子说道:“好了,孩子们,游戏时间结束了,我们该去看看你们妈妈给你们准备的圣诞大餐了。”
他抱起两个孩子,转身向控制室外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块记录了历史终结的屏幕。
在他眼中,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只不过是为他开启一个新时代,清扫了一下舞台而已。
大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