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下旬,巴黎。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触感温凉的深蓝色丝绒,温柔地,覆盖在巴黎这座古老而浪漫的城市上空。塞纳河静静地流淌,河水将两岸辉煌的灯火,揉碎成一片流动的、不成形的金色光斑。
今晚,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西岱岛上。
聚焦在那座历经烈火与重生,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得庄严与神圣的建筑——巴黎圣母院。
这里没有喧嚣的音乐,没有闪烁的霓虹,甚至没有传统秀场门口那种车水马龙的景象。所有受邀前来的宾客,都必须在协和广场换乘主办方统一安排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电动轿车,在一种近乎肃穆的安静氛围中,缓缓驶向这座历史地标。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氛。像是一场秘密的朝圣,又像是一次等待神谕降临的庄严仪式。
圣母院的广场上,没有铺设红毯,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用无数细小的、能发出柔和白光的LEd颗粒,铺设而成的、仿佛由星尘构成的“银河”。宾客们踏上这条“银河”,穿过那扇着名的、雕刻着《最后审判》的巨大拱门,走进圣母院的内部。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里不是秀场。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未来感与神圣感的幻境。
圣母院高耸的穹顶,变成了一片深邃的、缓缓流动的数字星空。重建时所使用的、那些充满科技感的、半透明的复合材料,此刻,成为了天然的投影幕。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穹顶上,模拟着星云的诞生与寂灭。
原本应该摆放着一排排祷告长椅的中殿,此刻空无一物。取而代之的,是贯穿整个教堂的、一条完全由黑色镜面材质打造的、狭长的t台。t台的两侧,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个个独立的、蛋壳形状的半透明观秀舱。
宾客们在侍者的引导下,进入各自的观秀舱。舱门关闭的瞬间,外界所有的杂音都被隔绝。眼前,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沉浸式的观秀视野。耳边,响起了若有似无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空灵的背景音乐。
这场秀,从一开始,就颠覆了所有人对“时尚发布会”这个概念的认知。
坐在第一排观秀舱里的,是法国VoGUE的主编卡琳·洛菲德。她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拿出了私人手机,而不是工作用的通讯器,对着头顶那片数字星空,拍下了一张照片。然后,犹豫了很久,发给了她那个已经宣布退休的前任,伊曼纽尔·奥特。附言只有一句:你错过了一个时代。
后台,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艾曼纽·贝阿站在数十个监视器组成的光墙前,像一位即将出征的女将军。她的声音,通过无线电耳机,冷静而精准地,传达到秀场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观秀舱已就位。灯光组准备,30秒倒计时。音乐总监,切换至第一乐章《混沌》。”
“秀导确认,所有模特已按序列准备就绪。”
林婉清就站在她的身边。她没有看监视器,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那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代号为“Astra”的俄罗斯模特的实时生理数据。
心率:115 bpm。体温:37.1c。肾上腺素水平:中高。
她们在最后关头,做了一个无比疯狂的决定。她们换掉了原定的主秀模特,启用了这个年仅十七岁、第一次踏上巴黎t台、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仅仅因为,在测试中,这个女孩的心脏,在面对极端压力时,展现出了如同宇航员一般的、强大而稳定的泵血能力。
“婉清。”艾曼纽转过头,看着她。
“数据一切正常。”林婉清没有抬头,声音有些干涩。
“相信她,”艾曼纽说,“更要相信我们自己。”
林婉清抬起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她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同样的、属于创造者的、近乎偏执的自信。
轰——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大爆炸初期的巨响,通过每个观秀舱里的环绕音响,猛地炸开。
笼罩在圣母院内部的所有灯光,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与死寂。
然后,一束纯白色的追光,仿佛上帝之指,从数字星空的穹顶,直直地,射在了t台的尽头。
第一个模特,出现了。
她穿着一件完全由那种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名为“仿生纤维”的材料制成的连体衣。衣服的表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剪裁和装饰。只有一条条模仿着人类血管和神经系统的、流光溢彩的蓝色光路。
她像一个来自未来的、刚刚诞生的“新人类”。她的每一步,都让那些蓝色的光路,随之发生明暗变化。仿佛整件衣服,都有了生命,在与她的身体,一同呼吸。
“新肤(New Skin)”。
这个系列的名字,第一次,以一种如此具象、如此震撼的方式,呈现在了世人面前。
掌声没有响起。
所有人都被这种前所未见的、将科技与人体完美融合的设计,震惊到失语。他们忘记了鼓掌,忘记了评论,只是像第一次看到神迹的原始人一样,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又一个模特,从黑暗中走出,走进光里。
每一件衣服,都是对“皮肤”这个概念的解构与重塑。有的,像昆虫的甲壳,坚硬而充满光泽;有的,像深海的水母,柔软而发着幽光;还有的,像晶簇的矿石,布满了不规则的、闪亮的几何切面。
这不是一场时装秀。
这是一场关于“生命形态进化史”的视觉寓言。
终于,压轴的时刻,到了。
秀场音乐,从恢弘的交响,转入了悠扬而婉转的、由一支中国古笛吹奏出的、充满了东方韵味的旋律。
全场所有的光,都聚焦在了t台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