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雪茄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整个雪茄吧里，死一般地寂静。
“我需要知道你的目的。”很久之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陆远，“你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不可能只是为了当一个慈善家。”
“我的目的很简单。”陆远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我要一个稳定的、干净的、高效的合作环境。我需要我的电影，能顺顺利利地拍完，不受任何盘外招的干扰。我需要一个讲规矩、守信用的工会，作为我未来在好莱坞所有项目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我的竞争对手收买、从背后捅我一刀的定时炸弹。”
“我要的，是一个新秩序。”陆远一字一句地说，“而你，林奇先生，将是这个新秩序的奠基人和守护者。”
这一刻陆远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陆远给他的不仅仅是金钱和武器，更是一个让他能重拾荣耀，实现毕生夙愿的机会。
“诺曼在工会内部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几份文件就能轻易撼动的。”他的语气，已经从质问，变成了探讨。这意味着，他已经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了。
“所以，我们还需要舆论。”陆远把计划全盘托出，“我会安排《纽约时报》和《洛杉矶时报》的资深调查记者，发布一篇关于工会内部腐败的深度报道。同时，神话娱乐的公关团队，会全力配合，在所有的社交媒体上，引爆这个话题。”
“我们会把这场战争，从黑暗的密室，搬到所有人的聚光灯下。我们要让每一个普通的会员都知道，他们的会费，是如何被那群蛀虫挥霍的。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们利益着想的人。”
“到时候，你，大卫·林奇，将以一个‘拨乱反正的英雄’的身份，重新站到台前。而那一亿美金，就是你向所有会员派发的第一份红利。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既能带来正义，又能带来实实在在好处的领袖。”
大卫·林奇看着陆远，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钦佩，还有一丝终于找到同类的、如释重负。
他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一个疯子。而是一个，比他见过的所有好莱坞大亨，都更冷静，更可怕的战略家。
“干杯。”
最终，他从吧台上，拿起了陆远刚才喝过的那只酒杯，示意酒保又倒了一杯麦卡伦25年。然后，他举起杯子。
“为了，新秩序。”他说。
陆远拿起杯子，和他轻轻地碰了一下。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在寂静的雪茄吧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盟约订立的声音。
当陆远走出“主席之角”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洛杉矶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秦岚早已等在车旁。看到陆远出来，她立刻拉开了车门。
“都解决了吗？”她问。
“解决了一半。”陆远坐进车里，揉了揉眉心。
搞定了工会，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还要面对派拉蒙，以及躲在他们背后，那些虎视眈眈的、华尔街的资本。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的。
不过，现在，陆远需要先休息一下。从伊甸园到洛杉矶，再到这场高强度的心理博弈，他的精神也有些疲惫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酒店的路上。陆远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离开伊甸园时，小雅抱着女儿站在门口，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了。
…………
凌晨一点，洛杉矶，夏特蒙特庄园酒店。
迈巴赫平稳地滑入酒店地下的专属车库。
当陆远从后座走下时，制片人巴里·斯坦几乎是立刻从电梯厅的等候区冲了过来。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职业假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虑，额头上的皱纹，深得像是被刀刻上去的。
“老板，情况怎么样了？”他跟在陆远身后，快步走向电梯，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这份深夜的宁静，“林奇那个老家伙……他同意了吗？”
陆远没有回答，只是走进电梯，按下了总统套房的楼层。
秦岚跟在他身后，沉默地站着，像一道影子。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回应，让巴里·斯坦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电梯门打开。
套房巨大的客厅里，只亮着几盏落地灯，将整个空间勾勒出一片温暖而昏黄的色调。
“打蛇打七寸。”陆远终于开口了。他一边走向吧台，一边解开了自己西装的纽扣。
“我们已经拿下了工会，接下来呢？等着派拉蒙的人来找我们谈判吗？他们手里还攥着所有的主流发行渠道……”巴里·斯坦紧跟着他，语气急切。他仍旧在用好莱坞的传统思维模式，来预估接下来的棋局。
陆远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山崎25年，倒了半杯。他没有理会巴里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坐了下来。
“秦岚。”他端着酒杯，看向一旁。
“在。”
“我让你查的另外一件事，有结果了吗？”
秦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薄如蝉翼的、可折叠的柔性屏设备，递了过来。
“韩小姐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派拉蒙影业董事会成员，以及关联子公司所有持股超过百分之五的高管，过去五年的全部‘公开及非公开’信息。”
陆远接过设备，将其展开。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张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以及附带的、海量的加密文件。文件被分门别类，标注得极为清晰：【财务漏洞】、【性丑闻】、【内幕交易】、【家族病史】、【非法政治献金】……
这已经不是一份商业调查报告。这是一座军火库。一座足以将好莱闻最老牌的电影帝国，炸得粉身碎骨的军火库。
陆远一口喝干杯中的威士忌，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平静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足以让任何人身败名裂的“黑料”，就像在审阅一份再普通不过的财务报表。
他看到了派拉蒙现任cEo，布莱恩·科斯特纳，是如何利用职务之便，将制片公司的大额订单，交给自己小舅子开设的、实际上只是个空壳的后期特效公司，前后转移了近三亿美金的利润。
他还看到了那位以形象健康、热心公益着称的、主抓发行业务的副总裁，在自己名下的慈善基金会别墅里，定期举办的“未成年女演员选拔派对”的现场录像。
……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条，都足以引发一场好莱坞的超级地震。
巴里·斯坦站在一旁，看着陆远脸上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表情，和屏幕上那些仅仅是标题就让他心惊肉跳的文件名，冷汗，已经从他的额角，滑落到了下巴。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位新老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牌桌上的规矩来玩。
他想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