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那片区域,水中那股源自金鳞紫焰兽的淡金灵光便越是稀薄。
巨大的碧落扶桑根须如同垂天的碧玉帘幕,根根粗壮虬结,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木灵之气。
它们穿透穹顶的部分,此刻从下方望去,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幽暗未知的世界。
李梦欢目标明确,直指根须交织最密、如同天然拱门般掩映的后方。
那里,正是天隙所在之处!
“就是这儿!”
李梦欢低喝一声,双手掐诀如穿花蝴蝶,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尽数灌注于匿形遁光之中。
那层包裹两人的流水轻纱骤然变得凝实,散发出强烈的灵气波动!
“太阴引路,流水通幽,乾坤一线,遁!”
随口编的念辞一罢,他手猛地向上一引!
包裹二人的水光豁然一亮,紧接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裹挟着他们射向那根须拱门掩映下的天隙。
随着离穹顶越来越近,沈璃不由得闭上眼睛。
而她预想中撞击硬物的闷响并未出现。
就在水光触及穹顶玉石的刹那,那李梦欢口中的天隙竟瞬间软化、凹陷,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而裹着他们两个的水光,则毫无阻碍地“融”了进去。
沈璃睁开眼。
眼前景象瞬间扭曲、拉伸、变幻。
玉石穹顶、碧玉根须、摇曳的神芝草、温润的泉水……
所有景象都在刹那间褪色、拉长,化作一片飞速流逝的、光怪陆离的混沌光影。
身体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挤压,经历着短暂的失重与眩晕。
这感觉,与坠入弱水漩涡时有些相似,却又少了几分阴寒死寂,多了几分奇异的律动。
不过短短一息,或者更短。
还没等沈璃仔细琢磨这律动之中的门道,两只脚就踩在了实地上。
清新的、带着浓郁草木芬芳与淡淡海腥味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
长生泉水的温润粘腻从身上褪去,刺目的天光让习惯了水下莹白的两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待视线适应,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沈璃与李梦欢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正站在一处陡峭嶙峋的悬崖边缘。
脚下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渊谷。身后,则是高耸入云、通体覆盖着青翠欲滴藤蔓与奇异发光苔藓的绝壁。
而他们刚刚钻出来的地方,赫然是绝壁底部一块毫不起眼、布满湿滑青苔的黝黑岩石。
此刻,那岩石表面残留的空间涟漪正迅速平复,转眼便与周遭山壁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异样。
天空并非想象中的蔚蓝澄澈,而是笼罩着一层稀薄却无处不在的灰白雾霭,阳光穿透雾霭,呈现出一种朦胧而苍白的颜色,就仿佛是……
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幻境。
这与方壶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灰雾相比,虽淡薄许多,却又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压抑和暮气。
“可算是出来了!”
李梦欢张开双臂,贪婪地呼吸着这并不算清新、却代表着自由与希望的空气,原地转了个圈。
“哈哈哈!道爷我就知道!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姑奶奶,咱们……”
他刚要分享喜悦,转头望向沈璃,那未出口的话却骤然卡在了喉咙里。
沈璃并未回应他的兴奋。
她正静静地望着方才因为紧张而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
那株咬过李梦欢的珠光草,正蔫巴巴躺在那里。
离开了长生泉水的滋养,它圆润碧绿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微微蜷缩起来,顶端那几颗米粒大小的玉津果散发的柔和白光也迅速黯淡。
它细弱的根须无力地搭在沈璃温热的掌心,传递出微弱又清晰的惶恐与不适。
瀛洲仙山外部的环境,显然并非它这生于地脉灵泉的小精怪所能适应。
沈璃低头凝视着掌心这株迅速萎靡的小草,指尖一缕极其精纯的青木灵气缓缓渡入它体内。得此生机滋养,珠光草叶片勉强恢复了一丝绿意,玉津果的光芒却依旧黯淡。
它依赖的,终究是那潭特殊的泉水与金鳞紫焰兽燃烧自身换取的灵蕴。
“唉……”沈璃轻叹一声。
李梦欢凑过来,看着那无精打采的小草,正经道:“长生泉是它的根。强求不得。”
他挠挠头,“要不……道爷我找个玉瓶,装点泉水把它泡起来?兴许能多撑几天?”
不过只是多撑几天,到了时候,该衰弱还是会衰弱。
现在他俩要怎么出去还尚且不知道,哪儿有时间去给这小玩意寻一份生机呢?
沈璃摇了摇头。
她走到悬崖边蹲下身,而后拨开岩石缝隙间湿冷的泥土,挖出一个小小的浅坑。随即,她将掌中那株瑟瑟发抖、根须紧紧缠着她手指不放的珠光草,轻柔地放了进去,又用带着湿气的泥土轻轻覆盖住它的根茎。
“此地虽非灵泉,但亦是瀛洲仙山。地脉相连,或有生机。”
沈璃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它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万物自有其归处。”
她虽对这株小草心有愧意,但让这草跟着她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李梦欢叹了口气,也跟着捏了捏珠光草的叶子,现下这草是没力气咬他了。
珠光草的叶片轻轻颤了颤,似乎努力想汲取泥土中微薄的养分,玉津果的光芒微弱地闪动了一下,终究未能亮起。
它安静地伏在冰冷的泥土里,小小的身影在灰白天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安置好珠光草,沈璃又渡了一道灵气给小草,而后站起身,目光投向远方。
透过稀薄的灰白雾霭,隐约可见起伏的山峦轮廓,其上林木苍翠,间或有飞瀑流泉垂挂,宛如玉带。更远处,似乎有琼楼玉宇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
“此地便是瀛洲了?”
眼前的景象虽带仙气,却同样被那层灰雾笼罩,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与传说中“玉醴金泉、长生之岛”的盛景相去甚远。
“错不了!”李梦欢也收敛心神,指尖在眉心一点,紫气覆上双眼,极目远眺。
“看那山势走向,林木形貌,还有远处那点金玉之光…古籍所载与此地地貌相合!只是……”
他眉头紧锁,话锋一转:“这笼罩全岛的灰白死雾,虽比方壶淡薄,却像水螅,不断侵蚀山体生机!我观此岛气运,青气被死死压制,白气弥漫升腾,如同病入膏肓之人面上笼罩的死灰,是大凶之兆。方壶之祸,恐已蔓延至此!”
他目光扫过脚下深谷、身后绝壁,以及远处雾霭中的山峦:“当务之急,是找到地脉显化之枢,或是仙山标志之物,辨明方位,再寻下山之路,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沈璃点头,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却被绝壁上方某处吸引:
只见在他们头顶约数十丈高的峭壁上,厚重藤蔓与发光苔藓覆盖中,隐约有一道狭窄的、不过尺许宽的裂缝。
裂缝边缘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仿佛被高温灼烧过。
而最为诡异的是,那裂缝深处,并非预想中的山岩黑暗,而是……一片粘稠蠕动、如同活物般的深紫。
那深紫的色泽,与方壶死域中,那试图瞒天、引动诡异天劫的深紫劫雷,竟是如出一辙!
沈璃心头警兆骤生,一把拉住正仰头观察的李梦欢,传音急喝:“上面!看那裂缝!”
李梦欢抬头,紫气尚未完全褪去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道裂隙之中,竟然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眼睛绝非人目,也非任何已知的兽瞳。
眼白部分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灰色,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暗红血丝;瞳孔则竖立着,狭长如刀锋,色泽是比周围深紫更加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此刻,这只诡谲莫名的巨眼,正透过那道狭窄的岩缝,冰冷、漠然、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盯住了悬崖边缘的沈璃与李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