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那声轻响还在她耳根里打转，像谁用指甲轻轻弹了下碗沿。姜小芽没动筷子，也没把那片“毛肚”塞进嘴里，而是把筷尖往下一压，直接捅进了红油翻滚的锅底。
油花溅起来，落在她手背上，不烫，反而有点凉。
她闭了下眼，系统界面自动弹出【情绪读取】的进度条，震动频率一格格往上爬。不是攻击信号，也不是求救，是“请求确认”——就像她前世点外卖时，App弹出来的“确定下单”提示框。
她把筷子抽出来，甩了甩油，抬手按在锁骨下的胎记上。那地方还残留着刚才那缕银烟融进去的温感。她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划拉两下，调出权限指令，指尖蘸了点刚溅到手背的红油，一笔一划写下去。
血混着辣油，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但系统认得。
【override.birthright = true】
天地之灶猛地一震，锅沿浮起一圈细密的符文，不是刻的，是像水波一样从锅底漫上来的。整口锅开始转，慢悠悠地逆时针转，锅里的残核碎片也不沉了，全浮在汤面上打转，像被什么东西吸着。
南宫翎往后跳了一步，尾巴全炸开，一根根绷得笔直：“它在抽灵气！”
白芷没动，但铜镜已经横在身前，镜面不再是全黑，而是浮着一层流动的数据流，像老电视没信号时的雪花屏。她盯着那层雪花，低声说：“不是抽，是拆。”
姜小芽点点头：“拆规则。”
话音刚落，脚底的地面开始抖。不是地震那种上下晃，是像纸被撕开前的颤动。东南方向的天边裂了一道缝，不是黑的，是透明的，像玻璃裂了但还没掉下来。紧接着，西边、北边、妖域上空，全裂了。
“四域法则在崩。”南宫翎咬牙，“旧的还没走，新的没来，灵气要断档了。”
白芷抬头，镜面扫过天际，数据流闪得飞快：“空间裂隙正在扩大，再这么下去，人界和冥界的通道会直接撞上。”
姜小芽没看天，她低头盯着锅。锅里的汤还在滚，但颜色变了，从红油辣汤变成了半透明的乳白色，像煮化的代码。
她伸手进竹筒袋，掏出半包吃剩的辣酱，又摸出一袋泡面渣，连同昨天啃完的烤鸡骨头一起扔进锅里。
“家居炼器台。”她喊了一声。
石台瞬间浮现，边缘还带着上一锅的油渍。她把锅里的乳白汤舀了一勺倒上去，台面立刻开始重组，像素块一块块拼成新的界面。
【基础规则模块生成中】
【词条：种植必有收成】
【词条：努力可得成长】
【词条：吃饱了才有力气修仙】
南宫翎盯着那行字，嘴角抽了抽：“你这写的不是规则，是鸡汤。”
“鸡汤怎么了？”姜小芽瞪他，“我种灵麦的时候可没想过要飞升，就想包顿饺子。结果呢？灵气自动往我身上贴，比追着人跑的灵宠还积极。”
白芷忽然开口：“模块生成好了，但传不出去。四域之间的信号被干扰了，像是有东西在切断连接。”
南宫翎反应最快，尾巴一甩，九条全立起来，尾尖对尾尖，搭成个环。他咬破指尖，血点在环中央一弹，环里立刻浮出一层看不见的网。
“尾巴-Fi，最大功率。”他哼了声，“本座今天就当一回信号塔。”
姜小芽把炼器台推到环中央，模块数据顺着网线一样的光流冲出去，分四路奔向四域。
第一道光冲进人界，落地时化成一片刚翻过的田地，一个老农正愁今年灵稻不发芽，锄头一刨下去，土里立刻钻出嫩绿的苗，蹭蹭往上长。
第二道光落妖域，一群小妖正为争夺灵石打得头破血流，光一照，他们手里的石头全变成了萝卜干，互相看了看，默默坐下分着吃了。
第三道冲冥界，鬼差正押着魂魄排队转生，光扫过，链条全断了。鬼差愣住，魂魄也不跑了，站在原地开始讨论下辈子要不要继续当人。
最后一道光扎进灵域，山顶的长老刚要念“天地不仁”，话卡在喉咙里——他头顶的灵果树突然掉下一枚果子，砸他脑门上，果皮裂开，里面是张纸条：【今天不宜装逼】。
南宫翎收回尾巴，喘了口气：“传是传出去了，但撑不了太久。这些模块太基础，填不了大窟窿。”
姜小芽没说话，她盯着锅。锅里的乳白汤又变了，这次是深灰色，像烧糊的代码，冒着一股焦味。
她知道问题在哪。
旧规则不肯走。
她闭上眼，打开【心境修炼场】，不是回放战斗，不是看自己觉醒，而是翻到最老的一段记忆——昏暗的出租屋，凌晨三点，她对着电脑敲最后一行代码，手边是空的泡面桶，屏幕上光标一闪一闪。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句：“系统嘛，不就是让人活得舒服点？”
那句话被录进了程序底层，成了核心指令。
她把这段记忆拖出来，直接扔进天地之灶。
锅“轰”地一声炸出一团灰火，火里卷着那句语音，像数据流一样冲上天，直奔冥界深处那条灵魂转生通道。
通道口，一条由数据构成的锁链正死死缠着入口，链子上全是“天命不可违”“轮回定数”之类的符文。
灰火撞上去，锁链猛地一颤。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声音从链子里挤出来，沙哑得像老式打印机，“规则由天定，岂容凡人篡改？”
“天？”姜小芽站在灶边，抬头看那条链，“你就是天？”
“我是残影，是秩序的最后守卫。”链子收紧，“你打破因果，收服许愿星，现在又要毁轮回？你可知没有轮回，世界将陷入混乱？”
“混乱？”姜小芽笑了，“我看见的不是混乱。我看见老农能吃饱，小妖能分萝卜干，鬼魂能自己选下辈子活法——这叫混乱？”
她往前走一步，灶火跟着她往前移。
“你说规则由天定。可谁定的天？你？还是更早之前某个觉得自己能管着所有人该怎么活的家伙？”
她抬手，指着那条链：“你不是规则，你是枷锁。你不是天道，你是看门狗。”
锁链剧烈抖动，符文开始剥落。
“我……我为世界平衡……”
“平衡？”姜小芽冷笑，“让一半人拼命修仙，一半人当炮灰，让妖天生被猎杀，让鬼魂连投胎都要抽签——这叫平衡？”
她双手拍在灶沿上，声音不大，但整个天地都听清了：“从今天起，规则不是用来绑人的。是人活着，规则才该跟着变。”
最后一字落下，灰火猛地膨胀，把整条锁链卷进去。
锁链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像老机器断电前的最后一声嗡鸣。
然后，断了。
碎成无数光点，飘散在空中，像烧完的蚊香灰。
四域的裂隙开始收拢，不是被缝上，而是像伤口自己愈合。灵气重新流动，不再是那种狂暴的潮汐，而是像呼吸一样，一进一出，平稳而自然。
姜小芽松了口气，转身从竹筒袋里摸出一包速冻饺子。包装上写着“灵麦皮，灵猪肉馅”，是她上个月自己种的。
她扔进锅里。
水没开，但锅自己烧起来了。火是淡金色的，不辣不呛，闻着像刚出炉的馒头。
饺子浮起来时，她伸手捞了一颗，吹了两下，咬一口。
皮劲道，馅多汁，肉香混着麦香，从舌尖一路暖到胃里。
她还没咽下去，就感觉皮肤底下有点痒。低头一看，淡金色的纹路正从手腕往上爬，像藤蔓，又像电路板的线路。爬到哪儿，哪儿就微微发烫，像是被阳光晒过。
南宫翎瞪大眼：“你……你修为涨了？”
姜小芽嚼着饺子，含糊说：“嗯。没打坐，没炼气，就煮了个饺子。”
白芷盯着她手臂上的金纹，镜面一闪，浮出一行字：【修为提升：炼气九层→筑基一层】。
“就这么……上去了？”
“怎么？不行啊？”姜小芽又夹起一个饺子，“我种的麦，我包的馅，我烧的火，我吃的饭——我活得舒坦，天地给我涨修为，有问题？”
没人说话。
天地安静了一瞬。
然后，远处传来一声鸡叫。
不是普通的鸡叫，是那种刚下完蛋、得意洋洋的“咯咯咯”。
姜小芽抬头，看见自家后院的灵鸡正站在篱笆上，翅膀一拍，飞到了屋顶。它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开口：“今儿个蛋大，炖汤去。”
南宫翎差点栽地上：“鸡成精了？”
“不是成精。”姜小芽咬着筷子，“是规则变了。活得明白的，都能开口说话。”
白芷低头看铜镜，镜面不再是黑的，也不再是数据流，而是映出一片田野——她看见自己站在地里，手里拿着锄头，旁边是个男人，笑着递水给她。画面一闪就没了，但她没追问，只是把镜子收进了袖子。
姜小芽把最后一口饺子吃完，舔了舔嘴唇。
“行了。”她说，“锅还开着，谁要吃饺子？”
南宫翎刚要说话，锅底又响了。
这次不是轻响。
是一声闷的，像有人从锅底敲了下铁皮。
姜小芽皱眉，蹲下来，把耳朵贴在锅沿上。
锅里的汤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