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瘦瘦离开后的第三天，王叔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陈朽赶到王叔的房间时，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他的脸色蜡黄，呼吸急促，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几个杂役弟子围在床边，都是一脸担忧。
师兄，王叔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小六子红着眼睛说道。
陈朽走到床边，轻声唤道：王叔，我是陈朽。
王叔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努力聚焦在陈朽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王叔，您有什么话要说？陈朽俯身贴近。
陈...陈朽...王叔艰难地开口，有些...有些话...必须告诉你...
您说，我在听。
王叔用颤抖的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陈朽一个人。等房间里安静下来后，他才继续说道：
废料堂...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陈朽心中一紧。
这里...这里不是处理废料的地方...王叔的声音越来越弱，而是处理...处理多余的人...
陈朽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王叔，您说什么？
那些死去弟子的遗物...失踪人员的财产...最终都会被标记为废料送到这里...王叔断断续续地说着，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流入私人腰包...
这个真相如晴天霹雳，让陈朽彻底震惊了。原来苏瘦瘦的调查是对的，那些失踪弟子的遗物确实有问题，而废料堂就是这个黑色利益链条中的重要一环。
王叔，您是说...废料堂的真正作用是洗白赃物？
不只是洗白赃物...王叔艰难地摇头，还有销毁证据...消除痕迹...让那些冤魂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陈朽的手在颤抖。他想起了这段时间处理的那些，那些破损的法器、无名的储物袋、来历不明的丹药...原来这些都是死人的遗物。
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我以为...以为你和我一样...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工具人...王叔苦笑，但最近看你的行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有良心...有正义感...
那您为什么要在这里待二十年？
因为我没有选择。王叔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二十年前，我也是个有理想的年轻人。但当我发现这里的真相时，已经太晚了。他们告诉我，要么配合，要么死。我选择了活着，但这二十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
陈朽握住王叔的手，那只手冰凉如死人。那些眼线...监视您的人...
都是为了确保我不会泄密。王叔点头，废料堂的每一任管事，都是这个秘密的守护者，也是受害者。我们看似在管理废料，实际上是在为那些杀人犯销毁罪证。
这个体系到底有多大？
比你想象的大得多。王叔的声音越来越弱，从底层的执事到高层的长老，从外务堂到其他部门，甚至连监察堂内部都有人参与。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每个人都在其中分一杯羹。
陈朽感到一阵绝望。如果王叔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面对的不是几个坏人，而是整个宗门的黑暗面。
王叔，您知道具体是谁在主导这件事吗？
我知道一些...但不能全说...王叔艰难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有一些证据...是我这些年偷偷收集的...
陈朽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着不少东西。
还有...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王叔握紧陈朽的手，你接任废料堂管事，不是巧合...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什么？
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你不是普通的杂役弟子...王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的真实身份...他们还不确定...所以想通过废料堂来试探你...
我的真实身份？陈朽越来越困惑，我就是个普通的杂役弟子啊。
不...你不是...王叔摇头，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很微弱，但瞒不过有心人...那是血脉的力量...
血脉？陈朽愣住了。他只记得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在宗门长大，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出身。
什么血脉？
我也不确定...但应该和某个大家族有关...王叔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这就是为什么你死而复生的原因...血脉觉醒了...
陈朽想起了那本神秘的《生存效率手册》，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难道这一切真的和血脉有关？
王叔，您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都在那个包里了...王叔闭上眼睛，记住...相信任何人之前...都要三思...这个宗门里...没有真正的好人...
说完这句话，王叔的呼吸逐渐平缓，然后彻底停止了。
陈朽坐在床边，看着王叔安详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善良的老人，用二十年的痛苦为代价，守护着一个不属于他的秘密，最后却选择把真相告诉了自己。
小六子等人听到消息后，都赶了过来。看到王叔去世，大家都哭成了泪人。王叔虽然严厉，但对这些杂役弟子来说，他就像父亲一样。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小六子哽咽着问道。
先料理王叔的后事。陈朽强忍着悲痛，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按照宗门的规矩，杂役弟子去世后要火化，骨灰撒在后山。陈朽亲自操办了王叔的后事，几乎所有的底层弟子都来送别。
在火化现场，陈朽看到了林清雅。她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神情凝重。
火化结束后，林清雅走到陈朽身边：王叔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这样死去。
是啊，好人总是死得早。陈朽苦笑。
我听说他最后和你说了很多话？林清雅试探性地问道。
陈朽看了她一眼，想起王叔的提醒——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是一些日常的交代，没什么特别的。
林清雅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但陈朽能感觉到，她似乎知道一些什么。
当天晚上，陈朽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打开了王叔留下的那个布包。
包里的东西让他震惊不已：几十张纸条，每一张都记录着某个死去弟子的遗物流向；几个小物件，明显是从中偷偷保存下来的；还有一本小册子，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
陈朽仔细翻看那本册子，发现王叔记录得非常详细。不仅有死者的姓名、死亡时间、遗物清单，还有参与处理的人员名单、销赃渠道、分赃比例等等。
其中一页记录让陈朽特别震惊：
练气八层弟子李明华，死于黑风谷。遗物：中品法剑一把，储物袋一个，丹药十三瓶。处理人员：张三、赵四、钱五。销赃渠道：天宝拍卖行。分赃：张三30%，赵四40%，钱五20%，废料堂10%。
这样的记录有上百条，每一条都是一条人命，每一条都是一桩血案。
陈朽越看越愤怒，同时也越来越恐惧。如果这些记录属实，那么宗门内部的黑暗程度远超想象。而自己作为废料堂管事，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这个犯罪集团的一员。
更可怕的是，册子的最后一页记录着一个惊人的信息：
废料堂新管事陈朽，身份不明，疑似某大家族血脉。上级指示：密切观察，谨慎处理。如确认身份价值，可考虑特殊处理
看到这里，陈朽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接任废料堂管事也是一个陷阱。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自己的身份，如果发现有价值，就会像处理其他弟子一样把自己掉。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陈朽立即警觉起来，迅速把册子藏好，然后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小六子，但他的神情很紧张。
师兄，有人找你。小六子压低声音说道，是外务堂的人，说有要紧事要和你谈。
陈朽心中一沉，这个时候外务堂的人来找自己，绝对不是好事。有多少人？
三个，都是生面孔。小六子回答，他们就在院子里等着。
陈朽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走向院子。
院子里确实站着三个人，都穿着外务堂的制服，但陈朽确实没见过他们。为首的是个中年修士，修为看起来在筑基期左右。
陈管事，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中年修士客气地说道，我是外务堂的副执事钱五，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钱五！陈朽心中一震，这不就是王叔册子上记录的那个参与分赃的钱五吗？
钱副执事，不知有什么指教？陈朽努力保持平静。
是这样的，王叔的突然去世让我们很震惊。钱五说道，作为废料堂的老管事，他手里掌握着很多重要信息。我们想知道，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特殊的东西？
果然是来要王叔的遗物的。陈朽摇头：王叔临终前只是交代了一些日常工作，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东西。
是吗？钱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据我所知，王叔平时有记录工作的习惯。那些记录对废料堂的管理很重要，应该要好好保存。
记录？陈朽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我没有看到什么记录。如果找到了，一定会上交给外务堂。
钱五和身边的两个手下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陈管事，我们可以进屋看看吗？说不定能帮你找到那些重要的记录。
这是要搜查房屋了。陈朽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否则会更加可疑。当然可以，请便。
三人立即进入陈朽的房间，开始仔细搜查。他们翻箱倒柜，连床板下面都不放过。幸好陈朽早有防备，把王叔的遗物藏在了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搜查了半个小时，三人一无所获。钱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陈管事，你确定王叔没有给你留下任何东西？钱五再次问道。
确定。陈朽坚定地回答，如果钱副执事不相信，可以去问其他人。王叔临终时房间里有好几个弟子在场。
钱五知道不能再逼得太紧，否则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好吧，如果以后找到了什么，记得及时上报。
一定。
三人离开后，陈朽才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既然王叔死了，那些人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他留下的证据。
接下来的几天，陈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废料堂经常有人来检查工作，实际上都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而且这些人的层级越来越高，从普通执事到副堂主，甚至连长老都亲自出马了。
一周后的深夜，陈朽正在整理白天收到的时，突然发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一个半月形的玉佩，做工精致，但表面有些划痕。陈朽认出了这个玉佩——这是苏瘦瘦的贴身饰品，她经常戴在身上。
陈朽的手开始颤抖。如果苏瘦瘦的玉佩出现在废料堆里，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迅速查看了今天的来源记录，发现这批物品是从外围清理中收集来的，具体来源标注为黑风谷意外事件处理。
陈朽感到一阵眩晕。苏瘦瘦真的去了黑风谷，而且很可能已经被害了。那些杀手不仅没有放过她，还把她的遗物当作送到了这里，这是何等的残忍和嘲讽。
就在陈朽悲愤交加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林清雅，她的脸色异常凝重。
陈师弟，我们需要谈谈。林清雅说道，关于苏瘦瘦的事。
陈朽心中一跳：苏师妹怎么了？
她死了。林清雅直接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今天下午在黑风谷发现了她的尸体。监察堂初步调查认为是妖兽袭击致死。
妖兽袭击？陈朽冷笑，师姐真的相信这个结论吗？
林清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不是？
师姐觉得呢？陈朽反问。
两人对视了片刻，林清雅缓缓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有很多疑点。苏瘦瘦虽然修为不高，但她很聪明，不会轻易深入危险区域。而且现场的痕迹也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妖兽撕咬的痕迹太规整了，像是人为制造的。林清雅说道，而且她的储物袋不见了，妖兽是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
陈朽从怀中取出那个玉佩：师姐，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林清雅看到玉佩，脸色瞬间变了：这是苏瘦瘦的！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今天的废料里。陈朽说道，来源标注是黑风谷意外事件处理。
林清雅倒吸一口凉气：这说明什么？
说明杀害苏师妹的人，和废料堂有直接关系。陈朽说出了自己的推论，他们杀了她，然后把她的遗物当作废料处理，想要彻底消除痕迹。
你有证据吗？
陈朽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师姐，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泄露给其他人。陈朽认真地说道，除非我们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任何泄露都可能导致更多人死亡。
林清雅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我答应你。
陈朽这才取出王叔留下的那个册子，递给林清雅。
林清雅接过册子，开始仔细翻看。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几乎变得毫无血色。
这...这些都是真的？林清雅颤声问道。
应该是真的。陈朽点头，王叔用二十年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证据。他临终前告诉我，废料堂的真正作用不是处理废料，而是处理多余的人。
林清雅放下册子，闭上眼睛，似乎在消化这些骇人听闻的信息。
过了很久，她才睁开眼睛：陈师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整个宗门都烂透了。陈朽苦笑，从执事到长老，从外务堂到其他部门，都有人参与这个血腥的利益链条。
不只是宗门。林清雅摇头，如果这些记录属实，那么连外界的一些势力也参与其中。这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网络，涉及的利益数量惊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需要时间思考。林清雅站起身来，这件事太大了，必须慎重处理。
师姐，苏师妹的死...
我会继续调查的。林清雅说道，但你也要格外小心。既然他们连苏瘦瘦都敢杀，说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林清雅离开后，陈朽独自坐在房间里，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苏瘦瘦死了，王叔也死了，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消灭。而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但陈朽没有退缩的想法。既然知道了真相，既然握有证据，他就不能让这些人继续为非作歹。无论代价多么巨大，他都要为那些死去的无辜弟子讨回公道。
深夜时分，陈朽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他要主动出击，不能再被动等待。既然敌人已经把他当作目标，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