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晨也清楚,若赢政得知他谋害扶苏,父子之间将永远留下裂痕。但扶苏对他而言,就如同一块甩不掉的绊脚石,总在关键时刻碍事。
“聚散流沙要价极高,风险又大,他们未必愿意接。”李斯仍犹豫不决。
聚散流沙确实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疯子,但刺杀扶苏——此事非同小可。
聚散流沙虽然接了不少救人的任务,但无论报酬多高,他们始终不敢接下刺杀将晨的任务。
并非能否成功的问题,而是将晨的身份特殊,不值得他们冒这个险。
一旦被大秦得知他们行刺任何一位公子,整个天下都将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到那时,只会面临无尽的追捕。
“告诉他们,为表诚意,只要接下这任务,我就释放紫女。”将晨亮出了自己的筹码。
“紫女?”
李斯闻言猛地抬头。
关于紫女的事,李斯心中也颇感无奈。当初将晨清查反贼时搜查紫轩阁,他正好在场。
而且他与紫女本就相识。
这段时间事务繁杂,李斯几乎快忘了紫女这张关键牌。
他隐约知道,紫女与聚散流沙的创立有关。
“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拒绝了。”李斯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
“小心行事,父王手下有我不知情的秘密力量,可能会被察觉,尽量减少露面。”将晨提醒道。
这次赢政遇刺,让将晨意识到许多事。
背后显然有位高人在布局针对他,环环相扣。
他甚至怀疑那所谓的解药,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解药。
还是说,那只是用于唤醒昏迷者的特殊药物?
无论赢政是死是伤,幕后之人似乎都能接受。
若赢政身死,罪名将落到将晨头上,令他本就狼藉的声名雪上加霜。
若赢政醒来,对某些人而言反而更好——毕竟将晨上位以来手段凌厉,许多人已难以忍受。
即便赢政未醒,中毒一事也可成为强行探视的借口。
自赢政昏迷以来,无人得见其面。
在这样的局面下,越来越多人坐不住了。
一箭三雕。
无论作何选择,对幕后之人而言,此次行动皆是有利无弊。
更何况,还能嫁祸给胡二世。
妙计!
此计可谓天衣无缝。
真是人才。
绝世之才。
常人岂能想出这等计谋?
将晨最想知道的是,此计出自何人之手。
不可能是胡二世,赵高尚在囚禁之中。
亦非胡二世。
那便是扶苏。
但扶苏并无这般心计,何况他向来以仁义着称。
他自己也想不出如此狠毒的计策,因为此事或会对赢政造成重创。
若有人背后指点,便大不相同。
将晨隐约感到,似有幕后 ** 在操纵一切。
“监国莫忘,你与小女的婚事,宜早办为妥。”李斯临走前仍不放心地叮嘱。
“此事若成,自当放心。”将晨颔首。这般急着嫁女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听闻李斯之女容貌姣好。
竟有这等好事。
将晨自然应允。
为赢氏一族开枝散叶,亦是他肩负之责。
将晨心中明白,李斯已与他牢牢绑在同一条船上。
即便想回头,也已来不及了。
如今李斯名声亦不佳。
他与韩信并称为监国座下两大恶犬。
一个咬人,一个噬血。
皆非善类。
在众人眼中,此二人皆是将晨麾下忠犬。
李斯贵为丞相,竟被将晨拿捏至此,实在令人感慨。
“夫人!!!”
**
李斯刚到门口,便听见有人问安的声音。
随后脚步声渐远,一位腹部微隆的妇人缓步走了进来。
“有时想想,你们这些公子也真叫人唏嘘。为了一个王位,什么骨肉亲情都不顾了,眼里只剩下那宝座。兄弟相残,父子猜忌,母子凉薄——还剩下什么呢?争那个位置,当真值得吗?”
脚步声急促响起,门被推开,叶月走了进来。
叶月是魏国的小公主,自幼长于深宫。
方才那番话,她显然已听见了。
“无所谓值不值得。有些事,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做,也不得不争。若不争,便是死路一条;人家一道旨意下来,你就活不成。”将晨轻叹一声。
“这便是生在王室的宿命。世人只羡王室尊贵,其中苦楚,又有几人明白。”
他的话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自出生起,将晨便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但这些,叶月不曾经历过。
与将晨相比,叶月从小受尽父母宠爱,说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公主也不为过。
将晨才是真正命途多舛。
来到秦国之后,叶月才渐渐知晓他的过往。
与母亲十六年来相见不过两次。
与父亲更是只见寥寥数面,甚至只是远远望见。
无人疼爱,无人关怀。
在这样的境遇中长大的将晨,变得如此冷硬。叶月想,这大概与他从小的经历有关。
后世史家也持此论。
有史家认为,将晨之所以成为那个时代的“千古第一杀神”,正是成长环境所致。
或许这也是老秦人的旧俗。据将晨所知,他的父王赢政、祖父赢异人,再往上数代,秦国君主在登基前似乎都过得不易。
“如果……如果魏国与大秦开战,魏国败了,你能放过他们吗?”叶月有些忐忑地问。
一零八四
将晨反问:“放过谁?”
“放过魏王。”叶月垂首。
将晨起身,缓步走到叶月面前,轻拍她的肩:“国家大事,不是女子该插手的。”
脚步声渐远。
叶月瘫坐于地,浑身颤抖。
她得到了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将晨没有明说,
却已表明了态度。
假山忽现一道入口。
将晨的府邸极为宽敞,
此处原是吕相国的旧宅,
也曾属天下首富,
规模岂会狭小。
单是院中那片湖,
已逾万平。
湖心假山之下,
便是府中牢狱。
紫女便被囚于此。
滴水声在寂静中回响。
此地如今除她外,空无一人。
焱妃尚在蜃楼,
盗跖已被将晨所杀。
强光刺目,紫女闭眼适应,
再睁眼时,见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熟悉因她识得将晨,
陌生因从未如此近面对——
这位杀神,
千古第一杀神。
“恭喜,你自由了。”将晨缓缓开口。
紫女猛然抬头,
无神的双眼写满不可置信。
落入将晨手中,竟还能活着离开?
是梦吗?
一定是梦。
她的心狂跳不止。
“但有一事需你相助。”将晨再度开口。
紫女怔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声音微颤:“请讲。”
能从杀神掌中安然脱身,她几乎不敢置信——这经历足以令她终生难忘。
借着稀薄的日光,她看清了将晨尚带稚气的面容。
很年轻。
无论是肌肤还是五官,都显得柔和。
可不知为何,这些特征拼凑在一起,却透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宛如来自深渊的魔魅。
“替我查一件事。”将晨语速平缓。
紫女其人,在三教九流中交游广阔,消息灵通。
将晨始终想揪出那个幕后 ** 。
那个算计赢政的布局者。
对方甚至精准利用了胡亥——赢政最宠爱的十八子——将其设计为替罪羊。
但胡亥真有这等谋略么?
将晨清楚胡亥的野心,却更明白他绝无这般心智。
推出胡亥顶罪,仿佛算准了赢政不会重罚他,也算准了将晨动不了他。
幕后之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布好了局。
一个近乎完美的局。
可将晨敏锐地嗅到了异常。
纯粹是直觉上的违和。
此事若派狼军调查,惊动赢政反为不美。
借助江湖势力,方为上策。
“办成了,流沙过往不究;办不成,就等着流沙覆灭吧。你们所有人的底细,我都清楚。紫轩阁会给你留着。”将晨语带警告。
“只要有一丝线索,我必能查明。”紫女急忙应下。
啪!
将晨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脆响。
紫女身上的锁链应声而落。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将晨微微颔首,面露赞许。
从被捕至今,紫女始终表现得十分顺从。
换句话说,她懂得审时度势。
这正是将晨最欣赏的品质。
他向来偏爱聪明人,无论对方是否存有二心,这些他都可以不计较,但必须懂得把握分寸。
毕竟眼下他占据绝对优势,也深信自己能一直保持强势。真正的聪明人就该像紫女这样,不作无谓反抗。
将晨最厌恶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为所谓天下苍生不惜赴死的愚行。
那并非英勇,纯粹是愚蠢。
百姓需要怎样的生活,岂能由他人一厢情愿地决定?
他们又怎能理解,将晨所要缔造的是怎样的盛世?
黑暗只是暂时的,黎明前的黑夜往往最为残酷。
唯有熬过这段时期,才能迎来曙光。
“不过你们聚散流沙近来有些不安分,希望你能约束他们,莫要自寻死路。”将晨忽然开口。
紫女身形一僵。
“我会尽力约束。”她急忙解释。
“不是尽力,是必须。筹码我已亮出,希望你们能交出满意答卷——查出**案的真凶。”将晨说罢转身离去。
至于刺杀扶苏之事,他不便明言。
兄弟相残,终究有违人伦。
在这个时代,王室之中想要维系亲情,实在太难。
“三哥。”
乘舟离开湖心,刚踏上湖畔凉亭,一个窈窕少女便欢快地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