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讽刺,明明是燕国先出兵攻打,也是燕国派人行刺赢政。
但在扶苏看来,父王赢政才是罪恶的根源。
正是因为赢政陈兵中山,意图明显,后续秦国又增兵宣战,才引发了燕国的进攻。
挑起战争的是他们,是赢政,是三弟。
如果三弟没有 ** 荆轲,如果三弟没有带兵前往中山,燕国又怎会孤注一掷,倾尽全力攻打中山?
一切都是秦国的错。
父王赢政,更是毫无君子的仁德之心。
扶苏抿紧嘴唇,听着身后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计划。
一个能够阻止秦燕两国战争的计划。
“公子请慎言。”扶苏身边的幕僚劝说道。
幕僚脸上也带着苦笑。
他虽是儒家门人,但对扶苏的固执也感到无奈。
因为儒家对扶苏的影响太深、太重。
连他们儒家自己都快承受不住了。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是儒家乐于见到的。
“公子今日仍欲劝止战事么?”幕僚询问道。
扶苏静默半晌,手持奏章。
今 ** 决心奋力一搏。
他详细核计了这十余日来秦国的耗费,以及阵亡将士的数目。
此番,扶苏满怀信心,定能说服父王罢兵。
为天下苍生谋得太平。
至于那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让它堵在后面吧。
马车直驱秦王宫,毫无避让之意。
甚至在扶苏授意下,府中随从一字排开。
将加急军报挡在后方。
不多时,秦王宫已至。
虽夜色已深,因临近前线军报送达之时,赢政早已率文武百官候于殿前。
但率先踏入殿门的并非斥候,而是一位白衣胜雪、气度温润的公子——
正是公子扶苏。
“启禀王上,近日战事频仍,我国已渐显疲态,国库日益空虚,前线伤亡惨重。臣冒死恳请王上停战休兵,使民生得以喘息。”扶苏躬身奉上奏章。
然而一刻,两刻,始终未闻回应。
扶苏蹙眉深思。
转念想到父王或仍对三弟寄予厚望,在此事上他自有见解。
遂垂首缓声道:“三弟虽具勇武,然战事非凭匹夫之勇可定。若持久相持,我国必遭重创。”
“倘若战局有变,或此战告捷,臣愿......”
他本欲以项上头颅作保。
此番谏言,堪称殚精竭虑。
或许旁人笑他痴愚,但他心中自有所守。
笃信儒家仁政之道。
“此战非秦而起,乃燕国挑衅。战和之事,岂由寡人独断?”赢政揉着额角打断奏对。
有些界限,不可逾越。
“臣恳请王上割让中山之地予燕,以换太平。”
一声巨响!
满朝文武,连同赢政,都震惊地望向扶苏。
割地求和?
战无不胜的大秦,竟要割地求和?
中山一失,燕国都城便门户大开,沿途再无险可守。
若此时秦军退出中山,日后想灭燕国,难度必将倍增。
更何况,战事才刚开始,长公子扶苏竟提出割地求和!
“父王,应以休养生息为重。”扶苏低头说道。
这番话听来有理有据。
秦国若能休养国力,即便让出中山也无妨,反而能卸下一个包袱。
“扶苏,你还是太年轻。”赢政轻笑,“若我大秦示弱,甚至割地求和,六国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秦国只是纸老虎,谁都想上来摸一把。”
这想法实在可笑。
赢政并未动怒,但对长子深感失望。
“此战若不胜,大军长期驻扎中山,粮草消耗将是天文数字。”扶苏仍在坚持。
话音未落……
恰在此时——
八百里加急军报到了。
扶苏有意拖延,正是为了等这一刻。
等待前线伤亡惨重的消息。
因为连日来,中山战场每日伤亡数千上万,粮草损耗、士气低落……
扶苏并非愚笨,他胸有成竹。
远处传来高声通报。
扶苏脸上露出笑意。
终于要迎来和平了!
这世界不该永远征战。
和平才是真理。
然而,扶苏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只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
“八百里加急!公子晨率三千骑兵突袭燕军后方,大破二十五万燕军,俘虏众多,燕王喜被斩!”
消息传来,全场哗然。
众人皆被这战报惊得目瞪口呆。
就连雄才大略的赢政,此刻也未能稳住身形,脚下一滑,竟跌坐在台阶上。
他顾不上疼痛,震惊地望向传信士兵。
“谎报军情可是诛九族之罪!”扶苏转身怒斥。
“长公子是怀疑我谎报军情?”小兵一路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
途中被扶苏阻拦,到了这里还要遭受质疑。
这是在怀疑公子晨将军吗?
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质疑公子晨?
小兵心中愤懑,却也不敢在此时发作。
“不是怀疑,而是根本不可能。”
扶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道:“从离石到中山,即便全速前进也需半月,不眠不休最快也只能提前两日。而今日是第十天,你以八百里加急传讯,说明战役发生在两天前——也就是说,公子晨在第八天就抵达战场,斩杀了燕王喜,大破二十五万燕军。”
“本公子觉得你在说笑。”扶苏冷笑。
他已看透这位三弟的冷酷。
在扶苏眼中,公子晨是个冷血霸道之人,眼神中透着对生命的漠视,甚至比赢政更令人畏惧。
若让此人成长起来,必将带来天下大乱。因此,扶苏决意压制公子晨。
况且,这并非毫无章法的强行压制,他的言论确实条理清晰、依据充分。
殿内的气氛骤然凝滞。
细想之下,扶苏所言似乎确有几分道理。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会不会是公子晨虚报了军情?
不少人心底暗自思忖,无论如何,公子晨年仅十六,少年意气之下,一时冲动做出这等事也并非全无可能。
又或者,是太急于证明自己。
初次领兵就肩负如此重任,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心性未定,为求表现而谎报军情,似乎也说得通。
“糊涂!大王实在糊涂!此次定是公子晨谎报军情无疑!”
“是,当初就该力劝大王三思而后行。”
“连这般重要的战事都敢虚报,到了战场上,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臣恳请即刻解除公子晨兵权,命他单骑速返咸阳复命。”
朝中历来支持扶苏的文臣众多,他在文官集团中确实赢得了广泛拥护。
更有不少人期盼着扶苏能够继承大统。
尤其儒家门人更将扶苏视为千载难逢的明君圣主。
众臣议论纷纷,无人给那名传令兵辩解的机会。
“将战报呈上,寡人要亲自过目。”赢政紧锁双眉,沉声下令。
心底,也不由掠过一丝疑虑:莫非……朕此次当真看走了眼?
这个初次崭露头角的三皇子,难道真是个贪图虚名之人?
若真如此,那便是他彻底看走了眼。
“公元前226年正月初三,臣接获前线急报,深知战机稍纵即逝,遂命三千轻骑疾驰先行,余部随后跟进。至正月初十,已自离石抵达中山……”
赢政一字一句读着,指尖微微发颤。
他隐约觉得,这些记述不似作伪。
但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三千骑兵竟击溃了二十五万燕军。
这如何可能?
若属实,此战足以与长平之战并列青史。
必将铭刻于兵家丰碑之上。
三千对二十五万,悬殊至此,却扭转了整个战局。
何等惊世之战!
后续奏报仅简述战事轮廓。
因军情紧急,具体伤亡尚未统计。
然于赢政而言,这已足够——燕国已彻底倾覆。
甚至可说,此战永绝燕国后患。
唯一存疑的,是这份捷报的真实性。
阅毕全文,赢政仍将信将疑。
终究太过荒诞!
纵有秦军主力在前牵制,三千骑兵突袭破敌二十五万,实在匪夷所思。
这等战果,俨然是三千铁骑踏碎燕国全境方能达成。
“燕王喜正逃往都城。”赢政念出最后一句。
满殿死寂。
必然是假的。
如此战绩,纵使兵圣复生也难企及。
更何况初次领兵的三皇子?
“谎报军情,定是谎报!”
“未曾想,三公子竟是这般人物。”
“公子晨我只见过一次,上朝竟敢身穿盔甲,本就是对大王不敬。大王恩宠让他掌军,谁知他竟如此胆大包天。”
“呵,我早就看出公子晨嚣张跋扈,却没想到他连谎报军情都敢做。”
对于扶苏一派的人来说,或者说,对于倾向扶苏的文臣而言,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全力扶持扶苏上位。
因此,其他公子都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早已与长公子绑在一起,更何况,他们也很清楚,赢政迟迟不立储君,正是因为对扶苏有所不满。
一旦出现能威胁扶苏地位的公子,他们自然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赢政静静看着众臣发言,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
“寡人想知道,要怎样你们才会相信。”赢政说道。
无论如何,将晨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是谁都能随意踩上一脚的。
何况事情尚未水落石出,赢政仍持保留态度。
“听闻守城将领是老将军王翦之子王贲,若是王贲的军情汇报,那应当可信。”
这次站出来的是一位九卿。
而且,是掌管宗庙礼仪的宗正。
在九卿之中,这也算是地位尊崇的职位。
赢政看着开口的宗正,没想到连他也开始站队扶苏。
“伍闻大人所言,也正是儿臣所想。”扶苏附和道。
赢伍在九卿之中位高权重,更是出身王族,论辈分可算作赢政的叔父。
连他都表态支持扶苏。
引得众人心中暗起波澜。
或许只是巧合与质疑吧——不少人暗自思忖。
正在此时……
“八百里加急!王贲将军大破三十万燕军,俘敌十五万,斩杀燕王喜——”
宫门外又传来高声急报。
是王贲的传令兵到了。
殿中许多人认得他。
一时间,满堂皆惊。
扶苏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胜了?
若说先前将晨的军报有假,那王贲一族世代为秦将,绝不可能拿家族声誉与国运作赌。
这几乎已是确凿无疑。
“好!!!”
赢政顾不上扶苏,仰天长笑。
笑声远远传开。
此刻,他心中立储之念前所未有的强烈。
三千破三十万。
何等惊人的战绩!
何等震撼的一战!
“吾儿将晨,有大王之姿。”
赢政在激动中脱口而出。
脸上笑意难掩。
方才进言的官员瘫软在地,冷汗涔涔。
扶苏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望向赢政。
而那位早已伏地的官员,此刻更是颤抖不止。
就连一直沉默的文臣之首李斯,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此言何意?
赢政这句话是何含义?
轰!!!
当众人回过神来,只觉脑中轰然一响。
朝堂内外,为之震动!
什么叫真正的打脸。
扶苏面色霎时涨得通红。
此刻,他只觉自己活似一个丑角。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