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在心镜幻境中面临沉沦温柔梦乡与回归残酷使命的终极抉择。其余四人也在各自的心魔试炼中濒临崩溃。镜心塔的古老意识悄然苏醒,等待着试炼的结果。
冰冷、失重、然后是无尽的坠落。
陈屿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仿佛被投入了无底深渊。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暖意包裹了他,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屿儿,该起身了,日头都晒屁股了。”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茅草屋顶,空气中弥漫着炊烟的香气。转头,母亲正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走进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窗外,是黑水集喧嚣而充满生机的早晨,邻居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隐约可闻。没有蚀,没有杀戮,没有沉重的使命。
“我……”陈屿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记忆如同退潮般远去,只留下一种模糊的不真实感。这里是他的家,他一直生活在这里,不是吗?那些关于蚀海、星骸殿、心灯的记忆,难道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发什么呆呢?快趁热吃了,今天还要跟你周叔去集上换些盐巴回来。”母亲将粥碗放在他床边的小木桌上,语气温柔。
老周……陈屿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在黑水集废墟中,将最后半块干粮塞给他,最终为守护据点而牺牲的老周,此刻正活生生地坐在屋外的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切……都太好了。好得令人心慌。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不朽星髓冰冷的触感。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攫住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而温馨。他帮母亲做家务,跟老周学习辨识草药,偶尔和小铃铛(幻境中她是邻家活泼的女孩)一起去河边玩耍。没有生死一线的冒险,没有需要支付的记忆代价,没有灵魂撕裂的痛苦。
但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从睡梦中惊醒,心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焦灼和缺失感。他常常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星空发呆。星空依旧璀璨,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再也无法让他产生那种血脉相连的共鸣。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旁观着这片宁静,却无法真正融入。
直到那一天,他无意中在集市角落,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里、浑身脏污、眼神空洞的小女孩。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一面破碎的、沾满泥污的铜镜碎片。在看到那镜片的瞬间,陈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镜片中映出的,不是集市喧嚣的景象,也不是小女孩绝望的脸,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涌着暗红色蚀能的恐怖海洋!海洋深处,隐约可见青霖浑身是血地挥舞着青藤,小铃铛银铃破碎仍嘶声吟唱,阿青碧光黯淡却寸步不退,苏九……苏九的身影在蚀海中若隐若现,眼神复杂难明!
与此同时,他空荡的胸口,传来一阵微弱却尖锐的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疯狂呐喊!
“假的……都是假的……”陈屿踉跄后退,脸色煞白。眼前的黑水集开始扭曲、模糊,母亲的呼唤变得遥远而失真,老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如同劣质的颜料剥落。
一个冰冷而宏大的意念,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
“留在此地,可得永恒安宁,忘却所有痛苦与责任。回归现实,你将背负更沉重的使命,面对未知的恐怖,灵魂可能永坠虚无。选择吧,镇物师的传承者。”
是沉溺于这精心编织的、完美无缺的温柔囚笼,还是回归那个充满牺牲、痛苦与未知的残酷现实?
陈屿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青霖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小铃铛带泪却坚定的眼神,阿青无声的守护,还有……那盏在归墟之眼深处,需要他去点燃的心灯。这些记忆碎片,即使被幻境压制,依旧如同黑暗中不灭的星辰,指引着他。
“我的安宁……不在逃避里。”他睁开眼,目光穿透了虚假的幻象,望向那片蚀海深处的同伴,“我的归途……是和他们一起,杀出来的!”
他猛地抬手,并非攻击幻象,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空荡的胸口!那里,本应是星髓所在!
“噗!”
没有鲜血飞溅,但整个幻境如同被打破的镜面,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黑水集、母亲、老周、所有温馨的景象瞬间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心镜空间中无尽的虚无,以及虚无中心,那面巨大的、布满了新的裂痕的“心镜”本体!
几乎在同一时间,心镜空间的另外四个角落,也发生了剧变!
青霖的幻境中,他即将带领“复苏”的灵植族走向“辉煌”,代价是屠灭所有“敌人”。在他挥下屠刀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敌人”眼中与陈屿相似的、对生命的眷恋,幡然醒悟,怒吼着击碎了象征“绝对胜利”的王座幻象。
小铃铛的幻境里,她已回到“安宁”的流沙集,亲人环绕。但在为一个小女孩擦拭眼泪时,她触碰到了对方心底真实的、对蚀兽的恐惧,这恐惧与她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叠。她流着泪,用净化之力主动“洗去”了这片虚假的祥和,选择了面对真实的伤痛。
阿青的幻境,她正要以碧落仙蕈“拯救”一片枯萎的森林,却发现自己正在无差别地吞噬周围弱小草木的生机来达成目的。她毅然中断了仪式,承受了力量反噬,明白了守护的真意并非强行干预,而是尊重平衡。
而苏九的幻境最为诡异,他仿佛已掌控了镜心塔的部分权柄,正在“审阅”陈屿四人的试炼。但当他试图进一步深入塔的核心、接触“山河镜”本源时,一道源自塔本身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古老意志将他强行震出了幻境核心,让他看到了某种……可怕的真相片段。
“咔嚓……咔嚓……”
心镜本体上的裂痕越来越多,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荡,即将崩溃。
陈屿、青霖、小铃铛、阿青、苏九五人的身影,几乎同时从各自破碎的幻境中跌落出来,重新汇聚在心镜空间中央。五人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恍惚、更深的坚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尤其是苏九,他看向陈屿的眼神,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难以解读的探究,甚至是一丝……忌惮?
“心镜试炼……结束了?”小铃铛声音微颤。
就在这时,那布满裂痕的心镜,镜面光芒再次流转,最终定格——映照出的,不再是每个人的内心,而是一条清晰无比的、由无数星光符号标记出的、通往镜心塔上层深处的路径!路径的尽头,隐约可见一面散发着镇压万古气息的古朴石镜轮廓——山河镜!
然而,镜中影像也显示出,路径上布满了强大的禁制与守卫,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的意念,盘踞在山河镜附近!
“它……在指引我们?”阿青疑惑。
“不,”陈屿感受着胸口那重新变得清晰、与山河镜产生微弱共鸣的星髓灼热感,沉声道,“是试炼通过了,它给出了‘答案’,也给出了……‘挑战’。”
心镜空间开始加速崩塌。
“走!”青霖低喝。
五人化作五道流光,冲入了镜中显现的那条星光路径。
在他们离开后,彻底破碎的心镜废墟中,一点微弱的灵性光芒汇聚,化作一个模糊的老者虚影。他望着五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心灯余烬未熄,真实照见本心……或许,这一代,真的有所不同?只是,那附骨之疽般的‘蚀念’……他们,准备好了吗?”
虚影消散。镜心塔的试炼暂告段落,但真正的艰难攀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