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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旸岐的盛夏,闷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蝉鸣声嘶力竭,在院墙外聒噪不休,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烦闷。徐家那方小小的院落,被两道褪色发灰、沾染了泥污的丧幡和衙役们麻木冰冷的视线死死箍住,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蜡油的焦臭、草药残留的苦涩,以及一种被死亡和囚禁浸透了的、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砖缝里。

忠仆陈氏和仅剩的一个远房老妪,早已被连日的惨祸与官府无形的威压磨去了最后一点生气,如同两片枯叶,蜷缩在厢房最阴凉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墙壁,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唯有院角那架老旧的腰机,依旧顽强地发出声响。

“咯噔——哐当——”“咯噔——哐当——”

单调、沉重、执拗,带着木质构件摩擦的干涩噪音,在闷热的空气中固执地回荡。王孺人端坐在机前小杌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被风霜打磨了千百年的礁石。粗麻孝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轮廓。她脸颊深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幽暗、沉寂、却又永不熄灭的火焰。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她低垂的眉眼间投下深深的阴影。

她的双手,骨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此刻却异常稳定有力。左手灵巧地分理着紧绷的经线,右手握着沉重的梭子,如同握着无形的命运之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节奏,在经线的缝隙间来回穿行。梭子每一次撞击机头,都发出沉闷的“哐当”声,纬线便紧密地嵌入一排。新织出的粗布,在卷布轴的牵引下,一寸寸艰难地延伸,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扑扑的土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棉絮的微尘和汗水的咸腥。

这单调的机杼声,是这囚笼里唯一的活气,是唯一不屈的抗争,也是唯一的生计来源。

侯大歪斜地躺在堂屋廊檐下的竹躺椅上,那是徐有勉生前夏日纳凉的旧物。他断腕的夹板已经拆除,换上了更轻便的布条固定,那只完好的手摇着一柄崭新的蒲扇,慢悠悠地扇着。身上穿着簇新的湖绸夏衫,料子轻薄透气,与王孺人那身被汗水浸透的粗麻孝服形成刺眼的对比。他眯着三角眼,嘴角叼着一根草茎,看似悠闲,目光却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阴鸷地扫视着院中一切——尤其是那架织机,以及织机旁那个沉默如石的身影。

一个衙役靠着院墙根打盹,铁尺随意地搁在脚边。另一个则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泥地上划拉着什么。

“啧啧,”侯大吐掉嘴里的草茎,蒲扇摇动的频率快了些,声音不高,却带着毒刺般的嘲讽,清晰地钻进王孺人的耳中,“夫人这手艺……真是没得说!瞧瞧这布织的,又匀又密!比镇上王记布庄的‘双梭细布’也不差多少了!赶明儿集上,定能卖个好价钱!”他故意顿了顿,三角眼瞟向王孺人汗湿的背影,声音陡然压低,却更加阴冷刺骨,“不过嘛……这布卖得的铜子儿,是还张师爷‘打点’衙门、替夫人您洗刷‘杀子’嫌疑的辛苦钱呢?还是攒着……好给您那小孽种……买口薄皮棺材预备着?省得哪天他也像他爹他哥似的,说没就没了,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有……”

恶毒的诅咒如同淬了蛇毒的冰针,狠狠扎向那织机前沉默的脊背。

织机声没有丝毫停顿。“咯噔——哐当——”的节奏稳如磐石。王孺人仿佛化身为一尊没有知觉的石像,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唯有汗水沿着她瘦削的下颌线,滴落在粗糙的经线上,洇开微小的深色圆点,瞬间又被新织入的纬线覆盖。

侯大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被无视的恼怒。他猛地坐直身体,蒲扇重重拍在躺椅扶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打盹的衙役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

“装聋是吧?”侯大站起身,几步踱到织机旁,高大的身影将昏黄的灯光遮挡了大半,在王孺人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俯下身,带着汗味和劣质牙粉混合的浊气,几乎喷到王孺人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忍?哼!在老子眼皮子底下,你能翻出什么浪来?你那小孽种,老子早晚……”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怨毒的眼神和喉间滚动的阴冷笑意,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

王孺人依旧没有反应。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梭子穿梭的路径上,仿佛那交织的经纬便是她的整个世界。右手稳稳地推动沉重的筘座(打纬工具),将刚引入的纬线用力打紧,发出沉闷的“砰”声。动作精准,一丝不苟。

侯大眼中凶光一闪,那只完好的手猛地伸出,不是去抓布,而是狠狠拍向织机上那根紧绷的、维系着所有经线的经轴!

“啪!”

一声脆响!经轴剧烈震动!数十根紧绷的经线瞬间被拍得松垮、纠缠!

织机声戛然而止!

王孺人推动筘座的手猛地顿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

这是她今日第一次正眼看侯大。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幽暗的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将侯大笼罩。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沉寂,仿佛在看着一个早已注定的、挣扎的猎物。

侯大被这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寒,方才的嚣张气焰为之一窒。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恼羞成怒地挺直腰板,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老子手滑了不成?!”他指着那堆被拍乱的经线,狞笑道,“哟,乱了?那可得费点功夫理了。耽误了织布换钱……夫人您和小孽种的嚼裹,还有给老爷、大郎烧的纸钱……可就没着落喽!”

王孺人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那堆被恶意搅乱的经线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侯大一眼。只是伸出那双骨节粗大的手,异常稳定地、一根一根地、开始重新梳理那纷乱如麻的经线。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耐心和专注,仿佛在整理的不是乱麻,而是命运的丝绦。

侯大看着王孺人那沉静到可怕的侧脸和她手下有条不紊的动作,一股邪火夹杂着莫名的烦躁再次窜起。他狠狠啐了一口,咒骂了一句,转身走回躺椅,重重坐下,蒲扇摇得呼呼作响,仿佛要将满心的戾气扇走。

织机声,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顽强地响了起来。“咯噔——哐当——”,单调依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更坚韧的力量。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白日的闷热。衙役换岗的脚步声在院外远去,只留下一个抱着铁尺、靠着门框打盹的身影。侯大也早已回到他霸占的上房,鼾声隐约传来。

狭小的西厢房里,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暗得勉强能分辨人影。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灯油燃烧的烟气和夏日特有的潮湿霉味。一张破旧的板床上,徐弘祖蜷缩在薄薄的草席上,面朝墙壁,身体微微起伏,似乎已经睡熟。

王孺人坐在靠墙的一张矮凳上,借着微弱的光线,手中拿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半碗浑浊的稀粥和几根咸菜。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机械而缓慢,仿佛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躯壳的运转。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深陷的脸颊和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沉郁。

角落里,那架沉默的织机在黑暗中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

忽然,床上的徐弘祖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那声音极其细微,却饱含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王孺人端着碗的手,顿住了。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床上儿子那蜷缩的、微微颤抖的背影。昏暗中,她能看到少年紧握的拳头和绷直的脊背线条。

她沉默着,将剩下的半碗稀粥轻轻放在脚边。然后,她站起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走到床边,在床沿缓缓坐下。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聒噪的虫鸣。

王孺人没有去触碰儿子,也没有出言安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黑暗中那架织机模糊的轮廓上,仿佛在凝视着一个沉默的伙伴。良久,她才用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徐弘祖的耳中:

“今日……市集上那匹布,换了二十三文钱。”

徐弘祖的身体猛地一僵,蜷缩得更紧。

“交了五文‘落地捐’(市场税),被‘牙行’(中介)抽去了三文‘佣钱’,侯大拿走了十文‘酒钱’。”王孺人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剩下五文,买了半升糙米,一把蔫了的苋菜。”

她顿了顿,黑暗中,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投向无垠的夜空。

“你爹在时,常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如今仓廪空空,礼崩乐坏。这世道,银子是胆,铜钱是命。没有钱,寸步难行,遑论其他。”

徐弘祖的肩膀难以抑制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更重了几分。

王孺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儿子那因痛苦而紧绷的脊背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弘祖,抬起头,看着娘。”

徐弘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僵硬地翻过身,坐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下,他双眼红肿,脸上泪痕交错,眼神里交织着巨大的悲痛、刻骨的仇恨,还有一种被现实碾碎的、深不见底的迷茫与绝望。他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牙齿深深陷进下唇,渗出殷红的血珠。

王孺人伸出手,那双手粗糙而冰冷,带着棉絮的微尘和织机的油渍。她没有去擦拭儿子的泪水,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力道,抚过儿子紧握的拳头,试图将那深陷掌心的指甲一点点掰开。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静力量,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凿子,凿进徐弘祖混乱而痛苦的心湖:

“恨,是火。烧起来,能焚尽仇敌,也能……烧死自己。你爹的血,你哥的血,还在桑林里未冷。娘的血,你的血,是徐家最后的火种。此刻若让这恨火烧起来,除了把自己烧成灰,把这点火种彻底浇灭,还能换来什么?”

徐弘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母亲,泪水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低吼:“那……那我们就这么忍着?!看着那狗奴才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看着爹和大哥死不瞑目?!娘!我……我忍不了!我真的忍不了啊!”少年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扭曲变形,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痛苦。

“忍不了?”王孺人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也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瞬间压回冰冷的沉寂,“忍不了,也得忍!看看这间屋子!看看这架织机!看看你娘这双手!”她猛地摊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裂口和烫伤疤痕的手掌,伸到徐弘祖眼前,“这就是我们娘俩唯一的刀!唯一的剑!唯一的指望!”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儿子的眼睛,那幽暗的火焰在眼底深处熊熊燃烧: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除了痛快一时,留下满地狼藉和仇敌的狞笑,还能剩下什么?那是蠢!是愚!是对你爹、你哥在天之灵最大的辜负!”

王孺人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这屋中所有的黑暗与绝望,然后缓缓吐出,声音低沉而决绝:

“真正的复仇,不是拔刀见血,图一时之快。是织!”

她猛地一指角落里那架沉默的腰机,昏暗中,那巨大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用这机杼声作刀!用这寸寸粗布作甲!用这日夜操劳磨砺心智!用这无边屈辱淬炼魂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徐弘祖的心上:

“织出我们的活路!织出我们的筋骨!织出我们的耐性!更要……织出那仇敌颈上的绞索!织出那颠倒黑白者脚下的深渊!这,才是真正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孺人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脊背挺得如同悬崖边的孤松。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黑暗中那架织机,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从明日起,你随娘上机。学理经,学穿纬,学打筘。每一根线,都是你爹的血泪。每一寸布,都是你哥的遗恨。把这‘忍’字,织进你的皮肉里,融进你的骨头缝里!等你哪天能用这梭子,织出天罗地网,将那仇敌困死其中,用这布匹,换回斩断枷锁的利刃……那,才是你拔刀之时!”

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如同守护着最后火种的母兽。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轮廓坚毅如石刻,那深陷的眼窝里,沉寂的火焰无声地跳动着,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不公与黑暗。

徐弘祖呆呆地坐着,脸上泪水未干,眼神却不再只有绝望和狂乱。母亲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水流,浇熄了他心头那团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复仇烈焰,却留下了一片被冰封的、更加深沉而坚韧的土地。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母亲摊开的那双布满伤痕与老茧的手上,又缓缓移向黑暗中那架沉默的织机轮廓。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痛苦与沉重使命感的明悟,如同破土的幼芽,艰难地钻出冰封的心湖。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脊背,却一点点挺直了起来,如同风雪中一株倔强的新竹。他默默地躺回草席上,面朝墙壁,这一次,蜷缩的姿态似乎放松了些许。黑暗中,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虫鸣。

王孺人依旧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像。唯有那投向织机的目光,幽深如古井,映照着豆大灯焰,也映照着那漫长复仇路上,第一缕被艰难织就的、微弱的曙光。

晨光熹微,闷热的气息已开始蒸腾。徐家院中,那架腰机旁,多了一个小小的、沉默的身影。

徐弘祖穿着宽大的旧短褂,坐在母亲身边一张更矮的小杌子上。他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地用左手分理着经线。那经线紧绷坚韧,勒得他细嫩的手指生疼,很快便泛起了红痕。他咬着牙,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看似简单、实则极易纠缠的丝缕。

王孺人没有言语,只是偶尔用眼角余光扫过儿子的动作,看到他分错线头时,便伸出粗糙的手指,无声地将其拨正。她的右手依旧沉稳有力地推动着沉重的梭子,“咯噔——哐当——”的节奏未曾改变。

侯大打着哈欠从堂屋踱出,看到织机旁多了一人,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刻薄的讥讽:“哟!小少爷也来上工了?真是孝感动天啊!怎么?是嫌夫人织得太慢,耽误了你买糖人儿,还是……想早点学会手艺,好攒钱给你那死鬼爹和短命哥多烧几刀纸钱?”他走到近前,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弘祖笨拙的动作,啧啧摇头,“瞧瞧这手,细皮嫩肉的,哪是干这粗活的料?别糟践了这好棉花!我看呐,还是省省力气,躺床上等着你娘伺候吧!反正……也伺候不了几天了!哈哈哈!”

恶毒的言语如同冰冷的污水,兜头浇下。

徐弘祖的身体猛地一僵!分理经线的手指瞬间收紧!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一股冰冷的、几乎要将血液冻结的杀意,如同毒蛇般骤然从心底窜起!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如同喷火的熔炉,死死瞪向侯大那张狞笑的脸!藏在袖中的拳头瞬间握紧,指节捏得惨白!白日里母亲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但此刻,那刻骨的屈辱和仇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就在他体内那团冰封的火焰即将爆燃的刹那!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棉絮的微尘和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力量,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是王孺人!

她没有看儿子,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梭子穿行的路径上。但那按在儿子拳头上的手,却如同万钧铁闸,瞬间将徐弘祖体内所有狂暴的力量死死压住!同时,她推动梭子的右手猛地一用力!

“哐当!”

一声格外沉闷响亮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在铁砧上,狠狠砸碎了侯大刺耳的笑声!也如同警钟,重重敲在徐弘祖濒临失控的心头!

徐弘祖浑身剧震!如同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沸腾的杀意滋滋作响,被强行按捺下去,化为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眼中翻腾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恨意与屈辱。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腥甜,才极其艰难地、缓缓地低下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堆紧绷的经线。手指,在母亲那只冰冷手掌的覆盖下,依旧死死攥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侯大被那一声突兀沉重的机杼声惊得笑声戛然而止,又被王孺人那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一按和徐弘祖眼中那强行压抑的、如同深渊般的恨意看得心头莫名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悻悻地哼了一声,似乎想找回场子,最终却只是咒骂了一句,转身走开了。

王孺人缓缓松开了按在儿子拳头上的手。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梭子依旧在经线间稳定地穿梭,“咯噔——哐当——”的节奏重新响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徐弘祖低着头,汗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滴落在灰白的经线上,洇开小小的深色斑点。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重新伸出颤抖的手指,继续分理那根根紧绷的丝线。动作依旧笨拙,却多了一份沉重的、近乎悲壮的专注。

阳光渐渐毒辣起来,炙烤着大地。蝉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机杼声单调地重复着,如同一个永不屈服的灵魂,在这被冤狱黑幡笼罩的囚笼里,艰难地、一梭一梭地,织着生存的指望,也织着那浸透了血泪与寒霜的、漫长复仇之路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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