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曲林是有镇定效果,但苏冰默是被腹部传来的痛疼醒的。
咬紧牙关,强忍着那如潮水般袭来的阵痛感,苏冰默拼尽全力想要让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可她每动一下,她的小腹却像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似的,剧痛难忍。
艰难地用双手撑起身体,但还没等她完全站直,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突然袭来,让她猝不及防的像一个失去支撑的布娃娃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伴随着这阵剧痛,一股莫名的恶心和头晕也接踵而至,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苏冰默比谁都清楚,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抑郁症发作时的症状。微微张开嘴巴,想要呼喊,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那声音都如同蚊蝇一般,微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那股绞痛又如恶魔般再次袭来,可这一次,它似乎比之前更加凶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
意识也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她真觉得她快死了,尽管是她本能的求生意识在这一刻,都对没有一点对死亡的恐惧,甚至都有点儿荒谬的在祈祷着,这一次不要有人来救她了。
秘书察觉到动静到休息室后,只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苏冰默,吓得直接尖叫了一声。但又很快恢复思绪,一边拨着120,一边跑到老板办公室找周逸衡。
而张云雷此刻,正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和姐姐介绍来的相亲对象大眼儿瞪小眼儿的看着彼此。
他记得他好像和妈妈还有姐姐说过,这屋子是他自己买的,家人要来当然没问题,除他们和同事之外,别的女的不能踏进这个家一步。
他甚至可以接受姐姐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但是张云雷真的接受不了,为什么这个人一定要带到他家里呢?
尤其是她坐的那个云朵状的小沙发,自己去家具厂挑了好久,苏冰默看都没看看一眼呢,就被她先坐了。
偏偏姐姐和妈妈又都在,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理由可以让这姑娘起开,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这姑娘从他家离开。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片沉寂,张云雷还没将屏幕挪到耳边,就听到这周逸衡在屏幕那边骂骂咧咧的喊着:“苏冰默流产了,这个孩子也只能是你的,你要还有点良心,现在马上到我微信给你发的位置来”
“流产”两个字儿直接在张云雷的脑子里炸开了,他甚至都来不及想他们之前那次有没有做措施,拿了车钥匙后,拽着那个姑娘的衣袖就将她往门口推。
“磊磊,来者是客,你这样真的很没有礼貌,不喜欢可以说,没必要哄走人吧”王惠和张云雷妈妈一个抱着那个姑娘,一个抱着张云雷,将他们两个人强行拉开。
“那我有没有说过,您可以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但是除了家人跟同事,别的女的别踏进这个门一步,您有尊重过我的意见嘛?但是我现在也来不及和您吵架”
毕竟抱他的人是自己妈妈,张云雷当然不可能用力的睁开妈妈的手,只是着急的和她解释着:“她流产了,孩子也只能是我的,我现在得过去陪她”
“你先冷静,你怎么就确定孩子是你的呢?何况你们不是一个月前才见面嘛……”
“她那副破铜烂铁的身体没有一个零件是好的,平时发个烧都得鬼门关走一遭,何况怀孕。妈,求求您了,让我去可以吗?我怕她挺不过来”
“你先冷静,我们一起好不好?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需要大人在旁边陪着”
“不用,在我没有处理好你们之间的关系之前,我不会让你们见面的”因为每次见面,他们都得吵起来,何况苏冰默生病之后,完全就是死人微活,可能吵一架就没命了。
“让你冷静,你冷静了以后再去,好不好?”尽管张云雷的妈妈嘴上是这样说,但她紧紧握着张云雷的手还是松开了。
“我怕她等不到我”感觉到自己手上那股力不见后,张云雷没做任何思考的快步走到停车场。
一路上,上一世的各种化验单都像是幻灯片一样的在张云雷的脑子里浮现着。真不是他们两个人不要孩子,是苏冰默的身体就不允许,何况因为白津那个畜生,她的身体连他们两个人同房不允许。
车在某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时,张云雷的思绪也刚好回到那个翻云覆雨的晚上,他知道苏冰默这一次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也知道,为了达成她的目的,连避孕套都买了,就那么明晃晃的放在茶几上。
但凡他那天晚上撕个包装,都不会出现这样子的事情。在红灯跳转到黄灯的瞬间,他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但那有什么用呢?现在被抢救的是苏冰默,在鬼门关渡劫的人是她,不是他。
赶到抢救室外面的走廊时,护士正询问着苏冰默的病历和过敏源,张云雷直接抢先一步回答:“重度抑郁,无过敏源,目前服用的药物有舍曲林和米氮平,偶尔也会吃点氟西汀。不过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吃这些精神类药物,平时有强烈的酗酒和抽烟”
护士见张云雷没什么要说的后,刚合上笔帽要走,却再一次被周逸衡叫住:“送到医院的前两个小时,刚吃了舍曲林。这一个月她都在疲劳上班,全靠茶多酚提神”
“她是你的员工,她又不是你买的黑奴,你都不让她休息一下的吗?她流产你喂她吃舍曲林?她和你说她疼的时候,你叫个120会怎么样?你怎么能确定她前天晚上没喝酒?你知不知道着要出人命的”
“那是你女朋友,怀的是你的孩子,自己不想负责,就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她的身体你不知道什么样子?她抱着我一次次喊着你的名字,说她疼的时候,你又在哪”
要不是有护士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争吵声,将他们两个人拉开,周逸衡跟张云雷两个人真的能在病房前打起来。
自然流产,就苏冰默现在那个身体状态,肯定得做清宫手术。好在,整个手术相对简单,她又抢救及时,两个人消停没一会儿,苏冰默就被护士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转到普通病房。
在她整个昏迷的时间段里,张云雷的手都在掐着自己胳膊上的那串佛珠,祈求老天爷一定要保她平安。
闻着那股强烈的消毒水味,苏冰默连眼睛都不用睁,就知道自己这次又没死成。他都不知道该庆幸是自己第三次劫后逃生,还是该埋怨老天爷,为什么又让她活了一次。
听着张云雷嘴里的经文声,苏冰默用力的想要用自己胳膊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张云雷看着她醒了,小心翼翼扶着她起来后,又在她的身后垫了个枕头。
眼泪落到苏冰默手上的瞬间,她立马握住了他的手,努力从自己的嘴角挤出一个笑:“有必要哭成这个样子吗?躺在这儿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消失了一个月,我以为你搁哪逍遥快活去了,结果没想到……你又把自己作进医院了。苏默默,算我求求你了,你身子本来就弱,能不能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不就是低血糖导致的肠胃炎犯了,给我疼晕过去了,至于吗?”
“什么肠胃?你不知道你怀孕了?又是疲劳工作,又是抽烟,你以为你哪吒呀?本来就是个瓷娃娃,你还作”
“我没那么娇贵的”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从张云雷的手里接过病例报告,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回去。
苏冰默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欠老天爷什么,上一世他妈妈催的那么紧,他们两个人都没要过孩子。现在在这个时间点上,竟然怀上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张云雷一个抽烟比她都凶的人,竟然一次就中,苏冰默没忍住的打趣了一句:“质量这么好啊,看来是得多憋着”
“你还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周逸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有多慌啊?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你自己不心疼这具身体,我还心疼呢”
“其实流了也挺好的”就算她这个身体可以撑过整个孕期,但就按照她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来看,苏冰默不一定可以活的到孩子长大。
她死了以后,张云雷总不能一个人带着孩子,守一辈子寡吧?就是可惜了,怀孕这事儿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呢,就流产了。
不然,她不管怎么样都得让孩子见张云雷一面。
毕竟是他们的宝贝。
她上一世过脑瘾的时候,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苏冰默抓着张云雷的手附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的嘟囔了一句:“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会有孩子,那么她(他)一定叫张默熙(希),她(他)的世界一定不会有阴霾,在我们的爱和期许中长大”
可他们两个人之间就不会有孩子,甚至连婚都不会结。
张云雷无意识间落下的眼泪,全部滴在了苏冰默的手上,也滴进了她的心里,像是一颗又一颗的冰锥子刺了她的心。
用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以后,苏冰默再一次从自己的嘴角挤出一个笑,和他开着玩笑说:“你怎么就已经确定这孩子是你的呢?我这个人玩的是挺花的,要是我跟别的男人搞出来的,你不就背黑锅了吗?毕竟按你现在那个质量,一次就中是很难的”
“你激我也没用,无论你什么时候怀上,他也只能是我的。而且我也是很冤的好不好?我要知道一次就中,我就应该先去结扎”
或许在别的家庭里,孕育一个新生命是全家都值得开心的事情。可对于张云雷来说,苏冰默和怀孕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天塌了,补也补不上的那种。
苏冰默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小柿子出生以后,她被他妈妈催的紧,就和他到医院做了个检查,看着那么多自己身体的不合格指标,张云雷当时第一句话是他们不要孩子,第二句便闹着要去结扎,说即便他们两个人就算会有宝宝,他也舍不得看她在孕期受罪。
但苏冰默自己也特别清楚,他不想让她怀孕是因为……她的病没办法得到系统的控制,一旦孕期激素分泌太多,她很可能没命。
即便现在她知道他在和她开玩笑,也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可苏冰默的眼泪还是会忍不住的往下落。
理解和心疼他的同时,也气自己的身体一直像个泄气的气球一样,拖着他,无法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世,她一定要躲着他的原因。
因为太爱他了,所以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他的累赘,也不想看到他每天忙完工作以后,还要在家里哄着她这具破铜烂铁的身体。
如果早知道自己这样爱他的话,上一世的自己就不应该在小胡同的网吧里,和他遇到,就不应该一次又一次的管他的闲事,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有你这一个宝贝,就够我用一辈子去哄着、宠着了,你要是再给我整个祖宗出来……苏默默,你别太为难我”
从她眼角掉落的眼泪,被他小心翼翼的一颗一颗吻掉,在她耳边带有挑衅的落下一句:“快好起来,仗着我的偏爱继续作,反正我这辈子是离不开你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你去胡闹”之后,带有撒娇性的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又轻轻的覆上她的唇。
像动物舔舐自己的伤口那样,将自己的全部偏爱和温柔都给她。
周逸衡手里拎着鸡汤,手刚打算拧开门把手时却先透过窗户,看到他轻轻的拥吻着她。手顿时停在了拧到一半上门把手,那股后来者居上的窃喜化为乌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进去还有什么意义。
但又想到苏冰默那具弱不禁风的身体,还是用力的将门把手拧开,将盛鸡汤的饭盒递到了张云雷的手里:“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可以吃点清淡的,但毕竟女人流产就相当于做了个小月子,就让阿姨炖了点鸡汤。给你放一个月的假,先把你身体养好,再来上班,至于其他的,你先休息”
“我还以为是你亲自熬的呢”
“你有男朋友,还需要我这个男性朋友亲自给你熬鸡汤?那这样的话,你这男朋友也换了吧”
苏冰默能不能听得出来,张云雷不知道。但他绝对可以听得出来,周逸衡的语气里很明显带着醋意。
但又觉得,周逸衡和苏冰默之间更像是友情,他会喜欢她这样的……完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