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刺客?”
“我是受害者。”我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无力地说。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吗?”对面的士兵拿出了匕首,抵在了我的下巴上。
我的手被铁链拴住,高高挂起,而下半身几乎是跪着———但是稍微高一点,这样让我更痛苦。
“那么,等着十天后上刑场吧。”
“我是无辜的。我朝着上帝发誓。”我的声音颤抖着。匕首割破了我的脸。
“总有一天,正义会被伸张。”我眉头紧皱,一字一顿,“你们会明白的!”
“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士兵丢下匕首,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走了。
几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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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来到格兰皮斯堡。或者说,“被来到”。被罗宾二人丢下后,我靠着城堡里仅剩的食物维生———他们把船都开走了,我的伤口又不允许我游泳。
气味大得吓人。即使是湖面上的微风,也泛着血腥味,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为腐臭。反胃与饥饿轮番攻击着我。
甚至还有孩子的尸体。看起来丝毫没有受伤。但是,有的被呕吐物淹没,有的身边满是吐出的血。在他们身边,则是格外可疑的酒桶。
果然。酒绝对有问题。
三天后,救星终于来了。不过,我的希望很快就落空。
那简直是浩浩荡荡的一堵墙。十几名士兵全副武装,举起盾,踏着整齐的步子谨慎地走来。
何必如此大阵仗?我孤零零地站在横尸遍野的庭院里,心脏咚咚地浅浅跳着,仿佛在宣示着末日审判的逼近。
“杀死红衣商人和商人代表的刺客。没想到啊,果然只有一人。”带头的士兵说,他的表情宛如我是个落难的作乱分子。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他人眼中的正义之火灼烧的感觉。
“不,我是这场屠杀的幸存者!!”我的声音颤抖着。
其实不然,我也造成了一些伤亡。该死,其实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我干的!这解释太苍白了。
天杀的酒精和罗宾的邪恶污染了我的头脑!
无数反省的话如一万支箭穿透我的身体。我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这一步的?我杀了多少人?
他见我没有反应,把手一挥,让士兵将我团团围住。
不,我没有错,我只是在自保!是罗宾动的手。我想。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时间仿佛在此刻减缓了。
没错,这个解释有理有据,是我手下的人不听指挥私自杀人。
供出罗宾不需要什么精神压力。
可是他救了我……
阳光下,他胸口格兰皮斯堡领主家族的家徽闪耀着光芒。随后,他如同我的话是荒谬的小丑表演,撇了撇嘴,展开了一张卷轴。
那上面画的分明就是我的脸。虽然有些“丑化”。那是通缉令类似的存在。到底谁是目击者?提尔海文和罗宾都不可能干出来这种事。
忽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格外清晰的画面。那时在厮杀中的我,缓缓动了动嘴唇,说出了杀死他们的字眼。
该死!我真的说过———不,那不像我,上天保佑,我简直像被附身了。
我反复回忆那段记忆,那不是噩梦。
不,还有办法,就说邪恶的女巫操纵了我!还有约翰能为我担保!
在下一句解释的话出口前,我后脑勺受到种种一击,我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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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被关起来的第四天,或者第五天。总之,我吃了两顿饭,睡了三十七觉,被水泼醒十五次,另外二十二次则是火烧或者拳头。
还是剑伤让人舒服。该死。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哪知道什么计划、帮凶、目的。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抓错人了。
我的命运竟怎样就落得这样的地步。闭上眼,梦里仍然是战斗的场面,无数次挥剑却软绵绵地砍到自己,向前奔跑却逃不掉被杀死的命运。我梦到自己被一千次杀死,坠入一个个连环梦。
然而这次终于醒来了。潮湿的气味唤醒着我饥饿的身体,口渴几乎要把我变成肉干,空气中的湿气已成了佳肴。
凝固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几乎要吞没我,手上的铁链带来的疼痛已经几乎被忘却。
一名骑士到底该怎样死去才算得好命运?
至少不是这样。
如果非得死,我想英勇牺牲。我想在保护他人时被一剑斩中,失去知觉,没有痛苦。
哪怕没人铭记我的这段故事,但好歹也算光荣牺牲。
“该死的刺客的处刑日还有四天。”我听到微弱的聊天声。那来自地牢外。我的耳朵已经被寂静魔法般地变得格外好用。
“嗯。”
那是两个士兵。都是审问过我的“好朋友”,先开口的那位下手更轻点。我全都记住了。
“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承认。”
“哼,真是训练有素。”
随后是第三人。
“领主家族的命令,从今天起———”他的声音洪亮顿挫,大概是个传令官、文员一类的,“将犯人每日游街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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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愉悦的口哨飘荡在小巷间,拎着篮子的妇女朝着拐角处投去嫌弃的目光,快步路过。
而巷子里,罗宾正靠着墙,一手托着烟斗,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剑柄上。当然,是名为“灾祸之剑”的那把。
“还让我等多久呢?”他叹了口气,头靠着墙,换了一条腿支撑自己的身体。夹板已经被卸下,他的伤已经好了。
随后,一名士兵开道,把主干道上的人群分开———让不少讨价还价的小贩不满。
随后来的是传令官。他摇着铃铛,大喊大叫,一遍遍重复着“刺客的罪行”,用的是复杂而充满高级词汇的长句子。
店铺里的人慢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探出脑袋,窃窃私语。士兵路过的地方,人们则装作没看到,安静了下来。
神父和学徒们跟在身后,念着经文。
罗宾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了笑声,退进了黑暗。
随后便是桑吉。他的脖子上套着厚重而满是血迹的枷,头发盖住了脸,满身是伤。他弯着腰走着,举步维艰。
游街示众的队伍路过巷子,拐了个弯。
罗宾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那已是绞刑架下方不远处。
广场边,钟塔上传来了钟声。
罗宾把手放在剑柄上。但是,就在他微微抬手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罗宾抬起头,与眼前的人对视后,从前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