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六阿哥的满月礼和敬妃的册封礼在同一日进行,作为皇子生母,又被晋为妃,那日敬妃可谓风头无两。
六阿哥的满月宴上,敬妃站起来端起了一杯酒,“今日有幸能为六阿哥办满月宴,臣妾心里无上感激,最该感谢的便是皇上。这第一杯酒臣妾敬皇上,自臣妾有孕以来,皇上一直记挂,时常看望臣妾和孩子,皇上的疼惜让臣妾无比安心。孩子能如此康健,这第一份福气便是皇上给的。”
“爱妃如此懂事,朕深感欣慰,你怀着龙裔辛苦,朕关心也是应该的。六阿哥长的如此壮实,你这个做母亲的功不可没。这杯酒,朕喝了。”皇上开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臣妾谢皇上。”敬妃喝下了酒,又命人倒了一杯,“这第二杯酒,臣妾敬皇后娘娘。娘娘身为六宫之主,本就忙于后宫之事,可娘娘却总是对臣妾照顾周全,臣妾生产之日,娘娘更是一直陪伴,娘娘的恩情,臣妾永远铭记于心。”
“敬妃你不必这般客气,本宫是六宫之主,照料嫔妃,顾全皇嗣本就是分内之事。你能平安诞下六阿哥,本宫心里也欢喜。”宜修笑着喝下了酒。
“这第三杯,臣妾敬华妃娘娘。自臣妾有孕以来,没少让娘娘操心,臣妾身子弱,若不是有娘娘让太医帮着调理,臣妾想必也不能如此平安生下六阿哥。臣妾,多谢娘娘。”敬妃看苏郁的眼神尤其真诚。
“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帮着皇上皇后娘娘照看妃嫔也是本宫该做之事,没什么可值得你谢的。你能平安生下六阿哥,是你自己有福气。”苏郁依旧是那张傲娇脸。
“话不能这么说,敬妃顺利产子,华妃确实功不可没。当年敬妃是你屋子里的人,她能如此柔顺懂事,自然也少不得你的调教。华妃,你伺候朕也很多年了,也该提提位份了。”皇上笑着说道。
“皇上……”苏郁含羞带怯地看着她,“臣妾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位份。再说了,今日是敬妃的好日子,皇上今日最该在意的是敬妃。”
“那是自然,敬妃,你如今已经是妃位,得多帮着皇后和华妃,你稳重得体,有你在,华妃也能轻松些。”
“皇上,臣妾……”
“今日朕高兴,来,咱们共同举杯!”不等敬妃拒绝,皇上笑着端起了酒杯。
宜修对皇上的想法心知肚明,她知道,这后宫的权力早晚要分的。只是不知道,权力分给了敬妃,她还能和苏郁是一心的吗?有时候,权力这个东西一旦得到了,人就会变的。苏郁因为她酷似自己的母亲,对敬妃一直是有好感,舍不得她出事。可是敬妃说到底和苏郁并没有什么关系,倘若她真的背叛了苏郁,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不知道两个人如果有一天真的对立了,苏郁会怎么选?不,她不会让苏郁去选的,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敬妃的这条命,她宜修就要定了!她绝不允许她和苏郁的计划里出现任何的偏差。
满月宴结束后,皇上自然是去了敬妃宫里。宜修回到了景仁宫不久,苏郁却突然从暗门处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两壶酒。
“大晚上的,不好好回宫歇着,又来本宫这做什么?”
“今天老登在,酒都没喝痛快,这不是天色尚早,来找娘娘再喝几杯。”苏郁笑着晃动着手里的酒壶。
“疯了,宫规森严,如今宴会已散,怎么能随意饮酒。”
“没关系的,皇上又不在,你这景仁宫宫人的嘴巴最严,谁能知道我们饮酒呢。再说了,这不过是度数极低的金瑰酒,喝不醉的。”
“本宫的酒量不好,今日已经喝了很多杯了,再喝真的要醉了。”宜修还是拒绝。
“那……臣妾自己喝,娘娘陪陪臣妾就好。”
“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宜修觉得她的情绪不太对。
“没有啊。”苏郁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心事。”
“你若是不说,本宫可要送客了,剪……”
“别……”苏郁抓住了宜修的袖子,“别赶我走,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儿,不喝酒也可以的。”
“本宫只想知道你怎么了,不说实话便走吧,本宫没什么耐心。”
“真绝情,怎么对他就百依百顺,对我就一点耐心都没有呢?”
“他是皇上,是天子,你又是何人?”
“是啊,我又是什么呢,孤魂野鬼罢了。”苏郁笑了笑,“既然娘娘没空,那臣妾就告退了。”
“你明明就知道本宫这么说只是想让你说出来你怎么了,并不是要真心赶你走。”宜修立刻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本宫……”关心你这三个字宜修怎么都说不出口,“本宫就是想知道!本宫不希望你总是有很多事瞒着本宫!”
“也没瞒过你什么事,好吧,我说,今天是我生辰。”
“生辰?”
“是啊,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就再也没过过生辰了。只不过弘晧今日满月,我突然也想起来自己的阴历生日也是三月初九。”
“那怎么不早说呢?本宫吩咐厨房给你煮碗面。”
“不用,十几年都没有过过了,也没有过的必要,只不过突然想起来,有点伤心罢了。是我唐突了,无事喝酒本就不合规矩,臣妾告退了,娘娘休息吧。”
“等等。”宜修叫住了她,“本宫突然也想尝尝你这金瑰酒,本宫让剪秋去厨房弄几个小菜,陪你喝几杯。”
“可娘娘不是说宫规森严,不能随意喝酒吗?”
“若是得到本宫的允许,那就不算是违反宫规了。不过……点到为止,不许多喝。”
看着宜修一次次地为她降低底线,苏郁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宜修有些别扭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恩娘娘疼爱。”
“知道就好!”
让剪秋去吩咐厨房准备了几个小菜后,两个人相对而坐,苏郁先给宜修倒了一杯。轻轻摩挲着酒杯,宜修拿起仰头就喝了下去。金瑰酒花果香浓郁,入口绵软先醇后甘,喝下去倒是舒服。
“娘娘怎么这样?喝酒都不等人的?”苏郁抱怨着问道。
“你自己倒酒磨磨蹭蹭的,反倒还怪本宫了。想找本宫喝酒的是你,嫌本宫喝的快的也是你,你可真是难伺候!”
“喝酒也不能干喝啊,总要说些什么吧。”
“说什么?想让本宫安慰你?那你可找错人了,你经历过的事,本宫都经历过,本宫连唯一的儿子都没有了,这颗心每天都在苦水里泡着,呵,谁又来安慰本宫呢?”宜修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别这么喝。”苏郁急忙压下了她的手。
“不是你说的,果酒不醉人吗?”
“我是怕你喝多了胃疼,以为自己身体多好吗?”
“你都逼着本宫生孩子了,还在乎本宫的身体?”
“不要再抓着那件事不放了,我承认,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我以为……你特别想生个自己的孩子。”苏郁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何不想呢,本宫做梦都想。只可惜,你来的太晚了。若是早几年,本宫哪怕拼了半条命也要再生个属于我的孩子出来。可本宫现在不敢,我怕……怕自己活不成,也怕连累了他。托生到本宫肚子里,本就委屈了他,本宫又怎么舍得再害自己的孩子一条命呢?”宜修说着不禁眼尾泛红。
“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总是勾起你的伤心事,我自罚一杯!”苏郁说着喝下了一杯。
“本宫知道你今日心情不好,只是在这宫里,又有几人能开心呢?日子怎么都是一样的过,过了今晚,也就别再提这伤心事了。”
“娘娘说的对,不提了,喝酒!”苏郁举起了酒杯,宜修笑着和她碰了杯,“生辰也没有什么意思,那个最值得被记住的人已经不在了,有什么可值得庆祝的呢?”
“是啊,都不在了,本宫也不愿意过生辰,可却不得不过。每年的那个日子,不过是摆出一张虚伪的面孔,明明讨厌的要命,却还要笑着说本宫很开心!她们送的礼物,更是在戳本宫的心啊!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害芳贵人吗?她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觉得自己可以和本宫挑衅了!本宫生辰,她送了本宫一个送子观音,哈哈哈哈哈……满宫都知道本宫没有孩子,她居然敢送本宫那种东西!本宫不害她,本宫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她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苏郁看着她,却并没有急着劝,只是默默又将她的酒杯给满上,沉声说道,“是啊,这种人,就是又蠢又坏。为何不杀了她?”
宜修轻声笑着,“那有什么意思,死是最痛快的,本宫才不会让她那么痛快!她这种人,就只配在冷宫熬着,她一天不咽气,本宫就要让她受一天的折磨!”
“这也是对后宫众人的警告,和皇后作对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是真的懂本宫的人,再喝一杯。”
“今日你喝了很多,要醉了。”苏郁压住了杯沿。
“不会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本宫有量的。”宜修笑着和她碰了杯又喝了一杯,“你呢?这十多年也过得不易吧?”
“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能好到哪里去呢。所有的笑容,也不过都是伪装罢了。甚至被车撞上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是释怀的,终于不用再装了,终于可以一家团聚了。可是……”苏郁也笑了,“老天爷似乎并不想那么轻易放过我。既如此,那就好好玩呗,至少我现在还有你不是吗?”
听了她的话,宜修捏着酒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释怀?说什么傻话!活着总比死了强!老天爷没放过你,也没放过我不是吗?为什么要认命呢?他带你来到我的面前,不就是不要我认命吗?既如此,那便斗一斗!”
“是啊,那我便和你一起同他们斗一斗,大不了,魂飞魄散罢了,若能为你死了,你能记住我,也算我没白活。”
“你说什么?!什么魂飞魄散!”宜修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与慌张,“好端端的,说什么魂飞魄散!”
“我本就是异世之人,若是这身体死了,可不就是魂飞魄散吗?”
“那为什么不是你活着同本宫斗赢他们呢?你若是死了,本宫才不会记得你,本宫这里,不要无用之人!你若是没有斗志,不如就此作罢!你能捡条命活着,也不用说什么为了本宫去死!”宜修气的一把推开了她。
苏郁被推得往后趔趄了半步,手却先一步攥住宜修没收回的手腕,指尖扣着她的掌心,眼底没半分委屈,反而笑出点带劲的锋芒,“皇后急什么?我又没说要认输。我说的,不过是最坏的打算而已。”
“最坏的打算?本宫的字典里,没有最坏,只有赢!”
看着宜修的眼神,苏郁笑着为她倒了一杯酒,“皇后娘娘的字典里只有赢,那臣妾的,便只有陪你赢!”
“算你说句人话!”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两壶酒已经见了底,苏郁还好,可宜修却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作为皇后宫宴之上她就喝了不少,金瑰酒度数不高,可毕竟也是酒,一壶酒下肚,她已经是极限。
苏郁将已经不省人事的宜修扶上床后,苏郁伸手解开了她的扣子,脱去了她的外衫。看着她不舒服地动来动去,苏郁又去拧了帕子,轻轻帮她擦着脸。
“倒酒……”宜修呓语着。
“喝光了,没酒了。”
“剪秋……上酒……”
“瞧你……”苏郁低头轻笑着,目光掠过了她微张的唇瓣,她竟鬼使神差般凑了过去。
苏郁的呼吸在凑近时下意识放轻,鼻尖先碰到宜修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那点属于金瑰酒的甜醇混着她身上的馨香,瞬间漫进心里。她的指尖还搭在宜修的肩侧,能清晰感觉到身下人的呼吸微微顿了顿,宜修没醒,只是醉梦中的本能反应,却让苏郁的心跳猛地快了半拍。
她的唇离宜修的不过半寸,能看见她唇瓣上因喝酒泛起的淡粉。犹豫不过一瞬,她终是轻轻贴了上去,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宜修的唇带着酒的暖,比想象中软,苏郁没敢深探,只停留了片刻,就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慢慢退开。
“谢谢你,让我今天这个生日这么开心。”苏郁轻轻替她掖着被子,这个生日,她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礼物,只可惜啊,送礼物的人不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自己可真的要提前魂飞魄散了,“我爱你。”她轻声说着。
睡梦中的宜修没有任何回应,苏郁也从没指望过她能有任何回应。爱她,是她苏郁的事,与宜修无关。有些话,说给自己听就够了;有些爱,藏在心里,陪着她走下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