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储藏室的黑暗仿佛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林默的感官上。
唯有他手中“止刃笔”的笔尖,亮着一簇摇曳不定的微光,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座灯塔的火苗。
他全部的意志、残存的精神力,乃至生命本身的气息,都凝聚在这缓慢而坚定的移动上。
笔尖沿着记录板上那复杂术式的最核心轨迹勾勒,每前进一分,都像是在逆着无形的激流拖动千钧重物。
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阴冷的刺痛,那是“影蛭”能量残留的侵蚀,不断试图钻入他的骨髓,冻结他的灵魂。
额头上剩余的两枚“凝神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符文的脉络如同过载的电路般微微发红。
他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忽略了自身濒临崩溃的状态。
他的整个存在,都化为了这个术式,化为了那道试图跨越无尽空间、穿透因果迷雾的微弱意念。
“……跨越虚妄之壁障……” 他口中的咒文如同梦呓,嘴唇干裂渗出血丝。
笔尖划过最后一个关键的连接点。
嗡——!
记录板上的整个术式骤然亮起!
不再是笔尖的微光,而是一种内敛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皎洁的光芒。
无数细密繁复的符文和能量线路仿佛活了过来,自行流转、交织,最终汇聚成一道极其纤细、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银色丝线,从术式核心猛地射出!
这道银线无视了物理的阻碍,穿透了储藏室厚重的金属天花板,穿透了哨塔的多层结构,穿透了边境地带稀薄而混乱的因果壁垒,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朝着冥冥中那个早已锁定的坐标——沈心所在的绝望漩涡——疾驰而去!
就在银线离体的瞬间,林默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背后火辣辣的伤口。
“止刃笔”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笔尖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记录板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术式结构如同燃尽的灰烬,缓缓消散。
成功了……吗?
他不知道。他只能感觉到,自己与那道银线之间还存在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联系。
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银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穿越无尽的因果乱流,距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
然而,几乎在术式成功发动的同一时刻,反噬开始了!
并非预想中直接作用于他身体的剧痛或伤害。
首先产生异状的是他周围的因果环境。
储藏室内,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弃板条箱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揉捏;
地面细微的尘土违反重力般缓缓飘起,在空中形成诡异的旋涡;
远处通道口那点微光开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明灭不定,光影扭曲跳跃。
更可怕的是林默自身的因果线!
在他的灵视感知中(尽管此刻他的灵视已经模糊不清),自身那些原本相对稳定、代表着与周尧、瓦力、档案馆乃至这个世界联系的因果线,
开始剧烈地颤抖、扭曲,甚至有一些极其细微的支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断裂的哀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笼罩了他。
仿佛他正在被这个世界排斥,正在从那张巨大的因果之网中滑落出去。
这是一种比肉体痛苦更加深邃的恐惧,源于存在根基的动摇。
“呃……” 林默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胸口,试图抵御那种虚无的吞噬感。
他知道,这就是强行干预重大因果节点所必须承受的“等价交换”!
他改变了沈心那边一个即将爆发的“果”,那么,与他相关的某些“因”或“果”,就必然要承受相应的扭曲或破坏!
这还只是开始!
紧接着,肉体的痛苦终于降临。
并非来自背后的伤口,而是源自内脏。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变得艰难而疼痛;
肺部如同被灌入了铅块,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和困难;
头颅内部则像是有一万根针在同时穿刺,那是精神力彻底枯竭乃至透支带来的恶果。
“噗——” 他终于忍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布满灰尘的地面。
血液的颜色带着一丝不祥的暗沉。
他瘫在血泊中,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徘徊。
身体冰冷,唯有背后那被“影蛭”能量侵蚀的伤口传来诡异的灼热感,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几乎要让他疯掉。
远方的银线……到了吗?
这是他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那座灰暗的工业城市,一间弥漫着绝望和霉味的廉价出租屋内。
沈心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脸上残留着新鲜的淤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同样灰暗的天空。
丈夫醉酒后的咆哮和砸东西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报警?呵,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然后离开,留下更加暴戾的丈夫和更深的绝望。娘家?
早已因为她执意嫁给这个男人而与她断绝关系。
朋友?在一次次倾诉无果后,也渐渐疏远。
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像是一件等待被彻底粉碎的垃圾。
那个可怕的念头,那个带着血腥气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杀了他,然后一起毁灭。
这是唯一能想到的解脱方式,也是唯一能让他永远闭嘴的方法。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厨房的方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
一道微不可察的、清凉的“波动”如同春雨般,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她的意识。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是一段纯粹的信息,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她自己脑海中自然而然产生的想法:
【活下去,还有希望。城西,‘晨曦’女性庇护所,地址:…… 她们能帮你。】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
它像是一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在她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递到了她的手边。
沈心伸向厨房的手,猛地顿住了。
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犹豫”的光。
那条原本笔直通向毁灭的因果线,在这个关键的“抉择点”上,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分出了一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指向未知方向的细小支线。
……
废弃储藏室内,濒临昏迷的林默,似乎通过那根即将断裂的微弱联系,模糊地感知到了远方那个因果旋涡的些微变化。
那毁灭性的爆发趋势,似乎……停滞了?
甚至……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转向的可能?
一抹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欣慰与痛苦的弧度,在他染血的嘴角边一闪而逝。
随即,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在他彻底昏迷前,他似乎听到了沉重的、杂乱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朝着这个废弃储藏室快速逼近,同时还夹杂着瓦力那熟悉的、气急败坏的吼声:
“林默!你小子死哪儿去了?!妈的,修个哨塔比带娃还累……”
声音到了门口,戛然而止。
显然,瓦力看到了洞开的检修口和下方的一片狼藉。
明枪暗箭的争斗暂告一段落,而因果反噬的波澜,才刚刚开始荡漾。
林默的“微调”如同一颗投入命运长河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会以何种方式,回馈到他自己和他所关心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