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的权力斗争并未如有些人期待的那样迅速分出胜负,而是陷入了残酷的拉锯和僵持。莽应龙凭借其多年经营的军中人脉和悍勇作风,控制了阿瓦城及周边大部分地区;而莽瑞体则以其嫡子身份的正统性为号召,得到了部分守旧贵族和边境几个大寨土司的支持,盘踞在伊洛瓦底江下游的几个重镇,与莽应龙隔江对峙。
内战消耗着缅甸宣慰司的元气,也使得莽氏对边境地区的控制力进一步削弱。朱文奎所在的孟林谷,因此获得了更多喘息和发展的空间。他利用这段时间,不仅巩固了孟林谷的基业,还将触角延伸到了更远的区域,与一些同样对阿瓦内战感到不安、寻求自保的小土司和部落头人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然而,朱文奎并未被暂时的安宁迷惑。他清楚,莽氏内乱终有结束的一天,无论最终是谁胜出,一个统一的缅甸宣慰司对孟林谷的态度,将决定他们的未来。被动等待是危险的,他必须主动为将来谋划。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了孟林谷。来者是莽应龙麾下的一名心腹幕僚,名为巴朗。巴朗此行,表面上是巡视边境,慰问“客军”,实则是带着莽应龙新的意图前来试探。
在一番礼节性的寒暄和对孟林谷“欣欣向荣”的景象表示赞赏后,巴朗话锋一转,提到了当前的局势。
“朱统领是明白人。”巴朗抚着茶杯,慢悠悠地说,“如今阿瓦局势纷乱,瑞体公子悖逆作乱,使我缅地不宁。应龙大人仁德英武,平定乱局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北边的大明朝廷,向来对我缅地虎视眈眈,如今内部生变,恐其会趁虚而入啊。”
朱文奎不动声色:“巴朗先生所言极是。北朝势大,确需谨慎应对。”
巴朗看着朱文奎,意味深长地说:“应龙大人深知朱统领乃人中豪杰,麾下亦多勇士。如今你我同处边境,可谓唇齿相依。以往盟约,乃家叔(指莽老土司)所定,时过境迁。应龙大人意欲与朱统领重申盟好,共御外侮,不知统领意下如何?”
朱文奎心中明了,莽应龙这是在内战压力下,希望进一步拉拢或者说绑定自己这支力量,一方面防止自己倒向莽瑞体,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助自己对大明的情报了解和一定的战斗力,应对可能的外部威胁,尤其是来自北方的明朝。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陷阱。答应得太痛快,会显得己方弱势,容易被对方拿捏;拒绝或过于迟疑,则可能激怒莽应龙,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朱文奎沉吟片刻,缓缓道:“应龙大人雄才大略,文奎素来敬佩。能与大人重申盟好,共保边境安宁,自是我等所愿。只是……”他话锋一转,“以往盟约,多是我等仰仗贵部庇护,心中常感不安。如今局势有变,文奎窃以为,新盟约当更显双方同心协力、互利互惠之意。”
巴朗眼中精光一闪:“哦?朱统领有何高见?”
朱文奎提出了他的条件:“其一,请应龙大人正式承认我部对孟林谷及周边百里之地的管辖权,我部在此区域内享有自治之权,只需向应龙大人象征性纳贡即可。其二,开放边境贸易,我部商队可自由往来缅北各寨,贵部不得刁难,税率需与缅商同等。其三,情报共享,尤其是关于北朝军队动向之情报,需及时互通。作为回报,我部承诺,绝不与瑞体公子一方有任何往来,并在贵部需要时,可在边境地带提供必要的军事协助,比如……防范小股北朝边军的越境骚扰。”
这些条件,核心是争取更大的自治权和经济发展空间,将以往模糊的庇护关系,转变为一种更接近平等盟友的关系。
巴朗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品着。他知道,朱文奎这是趁势抬价,但对方提出的条件,尤其是军事协助和情报共享,对目前急需稳定后方的莽应龙来说,确实具有吸引力。而且,孟林谷地处偏远,给予其有限自治,对莽应龙的实际统治并无太大影响。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最终达成了一份新的秘密盟约。莽应龙基本同意了朱文奎关于自治和贸易的要求,只是在纳贡数量和军事协助的具体细节上做了些调整。盟约依旧秘密,但比之前那份更加具体,也给予了朱文奎部更大的自主性。
送走巴朗后,朱文奎站在山岗上,望着南方阿瓦的方向,心中并无太多喜悦。他知道,这份新盟约依然是建立在利益和互相利用的基础之上,脆弱且随时可能因为局势变化而作废。但至少,他为自己和部下们,争取到了一个相对更有利的位置,也为未来的发展,打开了一扇更宽的门。
乱世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生存,也为了那遥不可及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