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在长江上航行了数日,昼伏夜出,小心避开沿途可能的盘查。方孝孺利用这段时间,不断教导太子,不仅是经史子集,更多的是分析当前局势,让他明白身上所负的责任。朱文奎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眼神中少了几分孩童的懵懂,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坚毅。
这日拂晓,船只悄然抵达安庆府城外一处偏僻的芦苇荡。陈瑄派出的哨探回报,安庆城头依旧飘扬着大明旗帜,城门守卫看似如常,但气氛似乎有些异样。
蒋瓛决定亲自入城探查,他扮作客商,带着两名精干手下混入城中。方孝孺与太子则在船上焦急等待。
临近午时,蒋瓛匆匆返回,脸色凝重。“情况不妙,”他沉声道,“张文显知府确在城中,但安庆卫指挥使杨松、王诚二人,昨日已秘密接待了燕王使者。城内虽表面平静,但军营调动频繁,恐生变故!”
“什么?”方孝孺心头一沉,“张文显可知此事?”
“张知府似乎已被架空,末将设法与他取得联系,他称杨、王二人手握兵权,他已难以节制,并让我们速速离开,安庆恐非善地!”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要破灭。若连门生所在的安庆都不可靠,这千里长江,何处才是安全港?
“方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太子朱文奎仰头问道,小手不自觉抓住了方孝孺的衣袖。
方孝孺看着孩子信赖的眼神,又看向蒋瓛、陈瑄等人决然的面孔,一股不屈的意气自胸中涌起。先帝托付,江山社稷,岂能因一时挫折而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不能走!至少不能就这样走!”
“方大人?”蒋瓛和陈瑄都有些不解。
“燕王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其所恃者,无非是控制京城,挟持中枢,造成既成事实。若天下皆知太子尚在,正统未绝,必有无数的忠臣义士起来响应!”方孝孺分析道,“安庆地理位置重要,若在此地亮出太子旗号,宣告燕王之罪,足以震动江南,鼓舞人心!”
“可是……杨松、王诚已生异心,我们在此亮明身份,岂非自投罗网?”陈瑄担忧道。
“风险固然有,但机遇更大!”方孝孺道,“杨、王二人只是暗中接触燕使,说明他们还在观望,并未完全下定决心。我们若能抢先一步,以太子名义,以大义名分,未必不能争取城中其他将士,甚至……扭转局面!”
他看向蒋瓛和陈瑄:“蒋指挥,你带人设法控制或牵制杨、王二人。陈都督,你的水师将士能否暂时控制一段江面,确保我们退路?”
“末将尽力而为!”两人齐声应道。
“好!”方孝孺下定决心,“我们即刻准备,明日清晨,我便要陪同太子,直入安庆府衙!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明的太子,就在这里!大明正统,绝不屈服于逆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其在逃亡中消磨希望,不如奋起一搏,将这安庆城,变成抗击逆流的第一座烽火台。孤舟不再隐匿,它将勇敢地驶向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