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陵的日常,并未让朱标感到丝毫松懈。监国的职责重新压上肩头,批阅奏章,接见臣工,参与议政,每一件事都需要他投入全部的心力。
他发现,经过战场的洗礼,自己处理政务的眼光和心态已然不同。以往或许会更注重政策的理想效果和道德诉求,如今则会更实际地考量其执行难度、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对不同阶层的影响。
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提议,他会联想到北伐途中粮草转运的艰难,思考如何能真正减少损耗,提高效率,而非仅仅赞同其纸面上的好处。
一份关于边境卫所屯田的奏请,他会结合在北地看到的荒凉与戍边将士的艰苦,斟酌屯田的选址、投入与可能的成效,担心是否会加重军户的负担。
他甚至开始更仔细地审阅户部关于钱粮收支的明细,兵部关于军械制造的报表,工部关于工程营造的预算。那些曾经觉得枯燥繁琐的数字,如今在他眼中,仿佛与边疆的风雪、战场上的呐喊、民夫的汗水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日,他微服出宫,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想去看看金陵城最普通的市井。他走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听着商贩的吆喝,看着百姓为生计奔波;他也拐进了一些相对僻静的里巷,看到了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和一些虽然忙碌却面带愁容的升斗小民。
在一处茶摊歇脚时,他听到几个老者在闲聊,言语间除了对刚刚过去的大战的感慨,更多的却是对日益上涨的米价、官府胥吏的盘剥、以及家中子弟服役艰难的抱怨。
“听说北边还在打仗,这税怕是又要加了…”
“唉,能平平安安活着就不错了。只盼着太子爷…听说太子爷仁厚,跟着皇上打了胜仗回来,希望能多为咱们老百姓想想…”
这些朴素的、带着无奈与期望的话语,深深触动了朱标。帝国的荣耀与京城的繁华之下,掩盖着无数普通人的艰辛。他的决策,他的作为,直接关系到这些人的身家性命。
回到东宫,他召见了负责京城治安和民政的官员,详细询问了米价波动、孤寡抚恤、胥吏管理等情况,并提出了几点具体的改进要求。官员们虽然有些诧异于太子突然关注这些“琐事”,但都恭敬领命。
与此同时,他也留意到朝堂之上的一些变化。父皇朱元璋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加强中书省和御史台的权力,对一些位高权重的勋贵老将,赏赐依旧优厚,但在具体政务的决策上,却更多地倚重李善长、胡惟庸等文官,尤其是胡惟庸,升迁极快,处事干练,深得父皇信任,其门庭也日渐热闹。
而徐达、汤和等武将,在享受胜利荣光的同时,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言行举止比以往更加谨慎。李文忠因追击失利被削爵后,更是深居简出,安心养伤。
朱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这是帝王平衡之术,既要依靠武将开疆拓土,也要防范其功高震主;既要利用文官治理国家,也要警惕其结党营私。自己身处其中,既需领悟,更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