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透风雪的号角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沉寂的雪原!
几乎是号角响起的下一刻,百眼泉东南方向便传来了闷雷般的战鼓声和隐约可闻的喊杀声。显然,徐达率领的“饵兵”已经与王保保的前锋部队接战,并且按照计划,正在且战且退,将敌军主力向预设的伏击圈核心地带引诱。
朱标蜷缩在雪窝中,心脏如同战鼓般擂动,血液奔流,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他能想象到那片战场上的情景:明军士卒依仗着简陋的工事,奋力抵挡着北元骑兵如同潮水般的冲击,箭矢横飞,刀光闪烁,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换取最终的胜利。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的喊杀声、鼓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战马嘶鸣和兵刃猛烈撞击的刺耳声响。风雪似乎也被这冲天的杀气所扰动,变得更加狂乱。
朱标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旁的老兵,则像一尊石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突然,一阵不同于之前任何号角声的、极其尖锐嘹亮的铜号声,如同撕裂帛锦般,猛地从百眼泉西北侧的一座矮山上冲天而起!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即便在狂风暴雪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也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潜伏者的耳中!
总攻的号令!
“起!”身旁的老兵猛地发出一声低吼,用肩膀顶开覆盖在雪窝入口的木板,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手中的腰刀已然出鞘,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寒芒。
几乎在同一瞬间,原本死寂的雪原“活”了过来!
无数个雪堆炸开,一道道身披白色伪装的身影从雪窝、沟壑、乱石滩中跃出!他们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铠甲摩擦的铿锵声汇聚成一股压抑已久的洪流。弓弩手迅速抢占就近的高地或有利地形,张弓搭箭,箭簇在风雪中闪烁着冰冷的死亡之光。而更多的步兵和骑兵,则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号角指引的方向,向着那已然陷入混乱的战场中心,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朱标也冲出了雪窝,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沫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他翻身上了亲卫牵来的战马,这匹同样披着白色麻布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战的气氛,不安地刨动着蹄子。
“保护殿下!”李文忠的亲卫队长大声呼喝着,数十名精锐骑兵迅速将朱标簇拥在中央。他们没有立刻投入最前线绞杀,而是随着大队人马向前移动,占据了一处可以俯瞰大半个战场的小山坡。
站在坡上,朱标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百眼泉那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此刻已成了巨大的血肉磨盘。徐达率领的明军主力,结成了数个坚实的圆阵,且战且退,吸引了大量的北元骑兵围绕其疯狂进攻。而此刻,从雪原四面八方涌出的明军伏兵,如同数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插入了北元军队相对薄弱的侧翼和后阵!
北元军队显然被打懵了。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却在瞬间变成了猎物。突如其来的打击来自最意想不到的方向,而且攻势如此猛烈、如此密集。许多北元骑兵还没来得及调转马头,就被如雨的箭矢射落马下,或者被如同墙壁般推进的明军长枪兵阵型淹没。
战场上一片混乱。明军的红色战旗与北元的各色旗帜混杂在一起,双方士兵犬牙交错,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哀鸣声震耳欲聋。鲜血不断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冻结成一片片暗红色的、狰狞的图案。
朱标看到,李文忠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骑兵,如同利剑般直插敌军中军所在的方向,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也看到,许多北元骑兵试图凭借马术突围,但在明军严密的包围圈和有针对性的长枪、钩镰枪阵前,一次次被阻挡、分割、歼灭。
风雪依旧,却无法冷却这沸腾的战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歼灭战,明军正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和出其不意的战术,将王保保的主力一步步推向毁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