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褚府遇袭,且皆身中奇毒的消息,瞬间在沉静的京城官场传开了。
各府邸的书房、花厅乃至卧室内,烛火被匆匆点亮,压低了的惊呼与议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飞快传递。
待到卯正宫门开启,身着各色官服的文武大臣们鱼贯而入时,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惊疑未定的神色,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揣测。
金銮殿上,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皇帝端坐龙椅,面色铁青,眼底是压不住的滔天怒火与冰冷的杀机。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内侍唱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而是直接开了口,声音并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昨夜,就在朕的京城,就在天子脚下,有人潜入朝廷命官府邸,以剧毒谋害刚刚为我大周立下不世之功的功臣,及其年迈的家人,好,好得很啊!”
他猛地一拍御案,沉重的声响在大殿里回荡,惊得前排几位老臣身子一颤。
“猖狂!简直是无法无天,目无君父,视国法如无物!”皇帝的声调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殿顶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褚景彦是什么人?是朕钦点的户部员外郎,是揭开了宝相寺黑幕、正在为国追查巨蠹的干臣!
周颂宜是什么人?是救万民于天花之祸、保全我大周国体的神医!
有人,这是要断朕的臂膀,寒天下忠臣良将之心,毁我大周的根基!”
龙颜震怒,目光如电,扫过殿中垂首肃立的百官,尤其在几个平日与二王爷隐约有牵扯的官员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几人顿时觉得脊背发凉,汗透重衣。
皇帝斩钉截铁,再无半分转圜余地,“传朕口谕,封锁褚府及周边街巷,所有人员逐一盘问,府中一草一木皆给朕细细筛过!
昨夜至今,出入京城各门可疑者,一个不许放过!
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有谁,在背后给他撑腰!”
旨意一下,整个京城瞬间戒严。
盔甲鲜明的兵士疾步跑过青石长街,封锁要道。
衙役差官挨家挨户敲门查问,刑部的老吏带着仵作匆匆赶往褚府勘验现场。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连往日最喧嚣的市井都安静了许多。
尽管现场处理得干净利落,线索似乎中断。
但这般周密狠毒、能调动如此罕见剧毒、且精准针对正在追查要案的褚景彦一家的手段,满朝文武,心中都隐约浮起同一个名字:萧瑜。
只是这两个字,无人敢宣之于口,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褚府内,经过一夜惊心动魄的抢救,终于暂时稳住了局面。
褚景彦虽未苏醒,但脉象已从死寂中挣脱,有了微弱却持续的搏动。
褚老太和王大娘在周颂宜的周全照料下,也脱离了最危险的关头,只是仍旧昏迷,需要时间慢慢清除毒素,调理被剧毒侵蚀的身体。
周颂宜几乎未曾合眼。
她守在褚景彦床边,每隔一刻钟便为他诊一次脉,调整药方,施针助其气血运行,排解余毒。
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她,但她的精神却异常清醒。
在处理染毒的器具和残留物时,她特意将呕吐物、沾染了毒羹的布料碎片以及银针上淬下的些微毒质,分别用干净的瓷碟盛放,置于窗下明亮处仔细分辨。
阳光照射下,某些细微的、不属于常见毒物的色泽与结晶形态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觉。
她将自己反锁在临时辟出的静室内,面前摊开着数本厚厚的医典药志,以及她从现代带来的、融汇了无数经验的医疗知识记忆。
她反复比对,鼻尖甚至凑近那些毒物残留,屏息细辨那极其淡薄却异常特殊的腥涩气味。
“赤蝎尾的灼烈……但不是中原赤蝎,尾钩色泽暗红带金线……”她喃喃自语,指尖在一本描述域外奇珍的残卷上划过。
“还有这味鬼哭藤的阴寒麻痹之效……此物只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悬崖缝隙,中原医籍仅存其名,未见实物记载……”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心脏也一点点沉下去。
这几味核心毒材的性状,与她记忆中大周乃至周边属国已知的毒物谱系都对不上,却隐隐指向更遥远、更蛮荒的北方,那片属于彪悍游牧民族的土地。
一个清晰得令人胆寒的结论,逐渐浮出水面。
萧瑜用来毒杀褚景彦一家的奇毒,其中关键的几味材料,很可能来自蛮族!
而且,能调配出如此复杂、猛烈且针对性强的混合剧毒,绝非简单的药物买卖所能解释。
这需要对毒理有极深的研究,甚至可能经过了长期的试验与改进。
这意味着,萧瑜与蛮族之间的联系,远比之前想象的暗中交易、互相利用要深刻得多。
他们很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勾结在一起,共享资源,甚至共同谋划。
这次下毒,不仅仅是萧瑜个人对追查的报复,更可能是蛮族势力借助萧瑜之手,清除大周朝中可能威胁到他们共同利益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