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九龙盘旋的穹顶之下,气氛凝重。
年轻的皇帝端坐龙椅,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他手中紧握着一份刚从北方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众卿家。”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痛。
“北地霖雨成灾,山崩地裂,安阳府下属数个村落顷刻间被泥石掩埋,百姓死伤枕籍,流离失所者众。
当地府衙力有未逮,急求朝廷援手。
灾情如火,刻不容缓。”
他将奏报重重放在御案上,目光扫过丹陛之下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
“赈灾救民,乃朝廷第一要务!
需立即选派得力干员,携粮草药材,星夜兼程,赶往灾区。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又有何人可担此重任?”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唯有殿外风吹旗幡的猎猎作响。
这救灾之事,功劳与风险并存。
安阳府地处偏僻,道路因山体滑坡必然难行,灾后极易爆发时疫,且当地民风彪悍,情况复杂。
若能妥善处理,自然是功在社稷;但若稍有差池,或是染上时疫折损其中,便是得不偿失。
不少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快速权衡,不愿轻易出头。
片刻沉寂后,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御史出列,声音洪亮:
“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选派一位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之重臣,总理赈灾事宜,并调拨充足银两、粮食、药材,方能稳定人心,解燃眉之急!”
皇帝颔首:“爱卿所言极是。”
他目光转向站在文官前列的户部尚书李运友,“国库如今可能动用多少银两用于此次赈灾?”
李运友手持玉笏,从容出列,躬身答道:“回陛下,去岁各地税收已基本入库,然边防军饷、百官俸禄、各地水利工程皆需支用,国库虽非空虚,但亦需精打细算。
臣初步核算,可先拨付白银五十万两,用于采购紧急粮草、药材及安置灾民。
后续视灾情发展,再行追加。”
他语气沉稳,面露忧国忧民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为朝廷殚精竭虑。
然而,低垂的眼睑下,却藏着一丝精光。
五十万两?
他心中冷笑,报上去五十万,层层盘剥,真正能到灾民手中的,能有三十万两便顶天了。
这其中巨大的差额,自然有他李运友和其党羽的一份。
贪墨赈灾款,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做,手段娴熟,自有办法将账目做得天衣无缝。
“五十万两……”
皇帝沉吟,这个数字不算少,但面对如此大灾,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先依此数拨付,务必尽快采购物资,发往灾区!”
“臣,领旨。”
李运友恭敬应下,心中已在盘算如何在这五十万两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此时,又有一位官员出列:“陛下,赈灾钱粮固然重要,但人选亦是关键。
安阳府地处边陲,民情复杂,非熟悉当地情况、能压得住场面者不可。
臣举荐……”
众人开始纷纷举荐自己派系或认为合适的人选,争论渐起。
李运友冷眼旁观,心中另有算计。他再次出列,朗声道:“陛下,各位同僚,臣还有一补充之议。”
“李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此次灾情惨烈,百姓惊魂未定,朝廷除了物资救援,更需抚慰民心。
臣以为,可同时选派一些籍贯在安阳府及其周边州县的官员,随同钦差一同前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语气恳切,“这些官员生于斯长于斯,熟悉风土人情,能与受灾乡亲顺畅沟通。
由他们代表朝廷慰问乡里,宣示陛下天恩,更能让百姓感受到朝廷的关怀与温暖,利于稳定局势,辅助主官更快开展救灾事宜。
此乃彰显陛下仁德、事半功倍之举。”
皇帝闻言,眼中一亮:
“哦?李爱卿此议甚妙。
选派家乡子弟回去救灾慰民,确实更能安抚人心。
周爱卿,即刻核查京中及候补官员中,籍贯在安阳府及其周边州县者名录,择优选用,协同御史前往!”
“臣遵旨!”周正谦连忙应下。
群臣也大多点头称是,觉得此法确实高明。
无人知晓,李运友提出此议,包藏着何等祸心。
他的目光,早已锁定了一个人。
褚景彦,籍贯正是安阳府下属的安县!
一个无根无基的新科状元,派往那危险重重、疫病横行的灾区,岂不是天赐良机?
李运友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阴冷弧度。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绝不容许褚家的血脉再有翻身的机会,更不能让他有机会接触到可能存在的、关于他父亲旧案的蛛丝马迹。
派褚景彦去灾区,这还不够。
李运友心中恶毒的计划更加清晰。
他早已通过安插在府城的心腹得知,此次山体滑坡,导致安县边缘一个名为临水村的村落几乎与世隔绝,且村里已开始出现发热、呕吐的时疫征兆。
他只需在安排任务时,暗示官员们“重点安抚”那个疫情不明的临水村,并将他暂时隔离在那里了解具体情况、稳定民心……
到时候,一个文弱书生,身处疫病之源,缺医少药,感染时疫而不幸殉职,岂不是顺理成章?
谁又能怀疑到他这个一心为公的户部尚书头上?
既能除掉心腹大患,永绝后患,又能博得举荐家乡才俊为国效力的美名,还能在赈灾款中再捞一笔,真是一箭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