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一声响亮的喷嚏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周颂宜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小声嘀咕:“谁在念叨我……”
“许是昨夜在药铺熬得太晚,染了风寒。”
褚景彦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件带着皂角清香和阳光味道的青色外袍轻轻披在了她肩上。
“春寒料峭,莫要贪凉。”
周颂宜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外袍,心头一暖,回头对他笑了笑:“知道啦,褚解元如今越发会照顾人了。”
褚景彦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这段时间,她确实太忙了。
妆阁新品的研制不能停,那些从府城传来的订单也需她亲自把关。
更耗费心力的是,自开春以来,上山劳作、采药的村民增多,难免遇到毒蛇虫蚁。
不知怎的,她之前用放血、针刺配合草药成功逼出陈大叔体内蛇毒的事迹传开了,前来李记药铺求医的村民络绎不绝。
她不忍推拒,便与李大夫商量,定期去药铺坐诊,专门处理这类外伤和蛇虫咬伤。
不仅如此,她还将那套改良过的针灸技法,以及麻沸散、羊肠线的制作和使用方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李大夫。
李大夫如获至宝,学得极其认真,连带着李念儿也跟着打下手,辨识药材、学习护理,小脸上满是专注。
或许是因为药铺多了她这位女大夫,近来竟也有些妇人鼓起勇气前来求诊。
她们大多面色羞赧,言语含糊,诉说着难以启齿的妇人隐疾。
周颂宜心知肚明,这个时代对妇科疾病讳莫如深,许多妇人往往小病拖成大病。
她仔细询问,耐心检查,但受限于条件,大多只能开出些内调的药方,嘱咐她们注意清洁和休养。
看着那些妇人或感激或依旧忧心忡忡离开的背影,周颂宜的心情愈发沉重。
许多炎症和感染,单靠草药内调效果缓慢,若有立竿见影的抗菌药物……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坚定。
青霉素的研发,必须立刻提上日程,刻不容缓!
“又在想那些病患?”褚景彦见她神色凝重,轻声问道。
周颂宜回过神,叹了口气,将妇人们求医的困境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景彦,我知道此事艰难,近乎异想天开。
这并非寻常草药,而是一种……一种霉变之物产生的精华,能杀灭许多导致发热、溃烂的微小病菌。”
她尽量用他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但若不尝试,那些妇人便只能继续忍受病痛折磨,甚至……若遇严重外伤感染,更是九死一生,我想试试。”
褚景彦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质疑这霉变之物怎么能治病。
他早已习惯了她口中偶尔蹦出的新奇词汇和超越时代的想法,更亲眼见证过她将多少不可能变为可能。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沉静而充满信任。
“既是利民济世之事,你想做,便去做。需要什么,或是银钱,或是人手,尽管同我说。
如今我既中了举,在这安县地界,总归能为你挡些风雨,提供些许便利。”
他的支持如同最坚实的后盾,让周颂宜心中一定。
她反手握住他,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嗯!这事急不得,需得慢慢摸索,恐怕要经历无数次失败。”
艰难的探索之路就此开始。
周颂宜首先需要解决的是菌种来源。
她记得青霉素源于青霉菌,在这个没有无菌实验室的时代,她只能利用最原始的方法。
她将一些馒头、玉米面饼、橘子皮等富含碳水化合物的食物,分别放在不同的、用开水反复烫洗过的粗陶罐里,保持一定的湿润,然后置于阴凉、不太通风的角落,期待空气中自然飘落的青霉菌孢子能够幸运地降临并繁殖。
几天后,几个罐子里果然长出了毛茸茸的霉菌,颜色各异,有黑、有绿、有黄。
周颂宜小心翼翼地用自制的竹片刮取少量,在阳光下仔细观察,并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微生物学知识,试图分辨哪一种是所需的青霉菌。
这过程如同大海捞针,大部分霉菌都非所需,有些甚至可能产生毒素。
培养是另一大难题。
没有标准的培养基,她尝试了各种可能:用米汤、麦麸煮水,甚至尝试用肉汤。
她将初步筛选出的、疑似青霉菌的菌种,接种到这些简易培养基上,日夜观察其生长情况。
温度、湿度极难控制,失败是家常便饭,常常是霉菌没长好,却滋生了一大堆奇奇怪怪、散发异味杂菌,只得全部废弃重来。
提取和纯化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知道现代工业是用玉米浆发酵,然后用离心、溶剂萃取等方法。
在这里,她只有最简单的过滤和沉淀。
她尝试用细棉布、用压实的宣纸多次过滤长好的霉菌液,得到极其浑浊的滤液。
她记得青霉素是酸性的,尝试加入稀醋酸,希望能促进某种有效成分的沉淀,但得到的往往是更多杂质。
整个过程漫长而枯燥,充满了挫折。
小院的一角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时常飘出怪异的气味,引得褚老太和王大娘私下嘀咕,但看到周颂宜那全神贯注、时而兴奋时而沮丧的模样,以及褚景彦无条件的支持,她们也只好由着她去捣鼓。
褚景彦虽不懂她在做什么,但看她日益清减,便默默承担了更多家事,在她熬夜观察时为她披上外衣,点亮油灯。
他还托人从府城买来了更细腻的白瓷碗和琉璃片,方便她观察。
李大夫偶尔来访,看到她的实验,虽觉匪夷所思,但基于对她医术的信任,也提供了不少保存药材、控制湿度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