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半个时辰,俩人就合作的初步事儿聊开了。
周颂宜出改良配方,还负责盯着关键步骤的制作。
薛云烟管场地、原料、人工和卖货,利润咋分,等具体做啥产品再商量。
俩人越聊越投缘,好多想法都能撞到一块儿。
眼看天要黑了,周颂宜和褚景彦就起身告辞。
薛云烟亲自把他俩送到巷口,还再三约好下次细聊的时间。
回家的牛车上,周颂宜靠在褚景彦旁边,看着车外往后退的田埂和树,没说话。
夕阳的光给她侧脸描了圈软乎乎的金边,长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翻来覆去的心思。
褚景彦能感觉到她身子有点绷着,跟平时累了放松的样子不一样。
他轻轻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发现她指尖有点凉。
“还在想铺子里的事儿?”他低声问,语气挺温柔。
周颂宜回过神,先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不全是。”
她顿了顿,好像在琢磨该咋说,“景彦,你那毒……李记药铺的分红,下个月应该就能凑够最后一副药的钱了。
我看你最近气色好多了,身体里剩下的毒估计清了七八成,说不定到今年冬天,就能全好透。”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褚景彦一听,眼里瞬间亮起来,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太好了!阿宜,这全是你的功劳啊……”
可周颂宜脸上没多少高兴的劲儿,反倒蒙了层淡淡的愁绪。
她转头看向他,“跟锦绣妆阁要是合作成了,肯定能赚不少钱。
这部分的收益……景彦,我想自己拿着。”
这话听着有点突然,甚至带着点没商量的意思。
褚景彦愣了下,不是因为她想管钱,而是她语气里那种格外认真、格外坚决的劲儿。
周颂宜把目光投向远处天快黑透的地方,声音轻得像阵风,却又带着千斤重。
“以后……要是咱们回了我娘家……家里不接受我,不认我这个女儿,有了这些钱,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重新开始。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没处去的慌劲儿。”
她没多说,但褚景彦一下子就懂了。
懂她为啥嫁过来后,虽说从没抱怨过,却总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勤快。
懂她为啥对做药妆、赚钱这么上心、这么执着。
她不只是为了这个家,更是想在那座曾经丢下她的城里,为自己挣点脸面,挣个不用靠别人施舍,也能抬头挺胸过日子的未来。
一股掺着心疼、愧疚又特别坚定的热流涌到褚景彦心里。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好像要把自己的劲儿传给她似的。
“阿宜……”
他叫着她的名字,心里有一肚子话,最后就化作一个没说话却特别坚定的拥抱。
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成为她的靠山,最结实、最靠谱的靠山。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褚家小院里点了油灯,昏黄暖和的光透过窗户纸,映出褚老太和王大娘忙着做晚饭的影子。
简单的饭菜香飘在夏天的夜里,透着平常日子的温馨劲儿。
吃过晚饭,收拾利索后,一家人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凉快。
夜风一阵阵吹过来,把白天的热气压下去了,草丛里虫子叫个不停,反倒显得小院更安静。
褚景彦没像往常那样拿起书,也没去算账目。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间,对着娘和奶奶,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娘,奶奶。”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稳当当的,“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下。”
褚老太正摇着蒲扇,一听这话,动作停了,抬眼看向孙子。
王大娘也停下手里挑拣的药材,望了过来。
周颂宜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心里大概猜到了点啥,手指微微蜷了蜷。
“我这身子,在阿宜的调理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褚景彦接着说,“读书考功名,本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志向。
之前断了,也是没办法。
现在,我想重新拿起书,准备考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家人惊讶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今年的秋闱肯定赶不上了,但我能跟你们保证,这几年,我从来没真把书放下过。
明年的春闱,我肯定拼尽全力,争取考中,不辜负这些年学的东西,也不辜负家里人的指望!”
这番话,就像往平静的湖里扔了块石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王大娘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喜,猛地站起来。
“彦儿!你……你说的是真的?你身体真的能行?你真能重新考试了?”
她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心里清楚,儿子当年中了毒倒下,差点就没了,她背地里流了多少泪,还以为褚家的希望、儿子的好前程就这么没了。
褚老太也浑身一震,手里的蒲扇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她愣愣地看着孙子,浑浊的老眼里先是冒出不敢信的狂喜,那高兴劲儿跟烧起来的野火似的,一下子就照亮了她满是皱纹的脸。
可紧接着,那光好像被过去的糟心事浇灭了,一点点暗下去,换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心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