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景彦三元及第被钦点为状元的荣耀,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京城炸开了锅。
他身着崭新的翰林院修撰官袍,伏跪于地,声音清朗而恳切:
“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没齿难忘。
臣离家赴考已久,家中尚有年迈的祖母需人照料,且安县乃臣之根本,臣恳请陛下恩准,容臣先行返乡,安置家小,告慰先祖,再返京履职。”
龙椅上的承乾帝看着殿下风姿卓绝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赏。
不骄不躁,心怀故土,孝义为先,此子确是可造之材。
他并未多做为难,爽快应允:“准奏。爱卿孝心可嘉,朕便予你两月假期,返乡省亲。待归来之日,再为朕分忧。”
“臣,谢主隆恩!”褚景彦郑重叩首。
他心中清楚,这请求看似合情合理,实则也存了暂离京城这是非之地的考量。
他尚未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幕后之人既能将手伸入春闱考场,难保不会在他根基未稳时,将毒手伸向远在安县的褚家!
他必须尽快回去,做好安排,才能安心在京中立足。
因此,圣旨一下,褚景彦几乎是片刻未停。
婉拒了所有闻讯而来道贺、拉拢的宴请,只匆匆给周颂宜带去口信,便轻车简从,火急火燎地踏上了返回安县的路途。
马蹄声急,扬起的尘土都带着一股归心似箭的焦灼与隐忧。
与这位新科状元郎同样炸裂、甚至更添了几分香艳与悬疑色彩的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吏部侍郎周正谦家的嫡女,那个据传早已在北境香消玉殒的周颂宜,回来了!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都为之震动。
“听说了吗?周家那位大小姐,周颂宜回来了!”
“哪个周颂宜?就是之前跟镇国公府许世子定亲的那位?”
“可不是嘛!就是她!不是说她一年前在北境……那个了吗?怎么又活了?”
“怪就怪在这里!她是自己一个人,好端端地回府的!没缺胳膊没少腿,据说气色还挺好!”
这则消息所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新科状元的诞生。
因为它直接戳破了之前由许津南亲手编织并散布的那个事实。
当初,许津南从北境归来,面对周家的追问与外界的疑惑,他给出的说法是:
周颂宜因爱生痴,不听劝阻,执意闯入交战区寻他,结果扰乱军纪,不幸被蛮族俘虏,恐已失了清白,凶多吉少。
他言辞恳切,表情沉痛,甚至带着几分被连累的无奈与愤怒,让周家即便悲痛欲绝,也无法过多苛责,更让外界在唏嘘周家女儿不懂事的同时,也默认了她贞洁已失、客死他乡的结局。
可现在,周颂宜竟然回来了!
而且是全须全尾、好端端地回来了!
这就让许津南当初的那套说辞,变得无比尴尬且漏洞百出。
“不是说被蛮族俘虏了吗?蛮族什么德行谁不知道?被抓去的女子,还能完完整整、自己走回来?”
“这里头肯定有蹊跷!许世子当初的话……怕是没说完啊。”
“难道周家小姐根本就没被俘虏?还是说许世子为了撇清关系,说了谎?”
“啧啧,要是许世子说了谎,那周家小姐这一年多去哪儿了?为何音讯全无?这清白……”
各种猜测、质疑、乃至恶意的揣测,如同瘟疫般在各大世家府邸、茶楼酒肆间迅速蔓延。
人们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了。
“你们说,许世子还会娶周小姐吗?”
“娶?怎么娶?若周小姐真失了清白,国公府那样的门第,岂能容一个失贞的女子进门?
就算许世子念旧情,老将军和夫人也绝不会答应!”
“可若是许世子当初说了谎,周小姐根本就是清白的,那许世子岂不是污人名节?”
“据说之前许世子提着礼品去周府还被赶出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周家小姐突然回归,新科状元刚刚出炉,许世子又身陷舆论中心。”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周府和镇国公府。
一向喜好风雅、消息灵通的长公主府,向各府发出了春日赏花宴的帖子。
这样的宴会在京城本不稀奇,但令人瞩目的是,帖子赫然送到了吏部侍郎周正谦的府上。
这无疑是长公主,乃至她所代表的皇室宗亲,对周颂宜归来一事释放出的一个微妙信号。
他们愿意给周家,给周颂宜,一个重新走入公众视野、澄清事实的机会。
一时间,收到帖子的夫人贵女们心照不宣,这场宴会真正的焦点,并非那些争奇斗艳的名花,而是那位“死而复生”的周家嫡女。
为了亲眼目睹周颂宜,探听第一手消息,几乎所有的受邀者都欣然前往。
柳氏捏着那烫金的请柬,指尖微微发凉。
她看向一旁安静看书的女儿,眼中满是忧虑:“宜儿,景彦刚走,这宴席……若是不想……”
“母亲。”周颂宜轻轻刚下书本,眸光清亮而坚定,“躲,是躲不了一世的,既然回来了,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何况,长公主肯下帖子,已是给了我们周家颜面。”
她知道,这场宴会无异于一场公开的审判。
那些看似关切的笑容背后,藏着多少幸灾乐祸与尖锐的质疑。
但她更知道,她不能退。
为了父母不再因她而蒙羞,为了她自己能堂堂正正地立于人前,也为了那个正风雨兼程、奔赴故乡安置软肋,未来将要与她并肩作战的人。
宴席那日,长公主府内繁花似锦,暖风熏人,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若有若无的审视。
当周颂宜扶着母亲的手臂,缓步走入那衣香鬓影的花厅时,几乎所有的谈笑风生都在瞬间停滞了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