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雪线,最后一抹金红被墨蓝的夜幕吞噬。寒风卷着雪沫,刮过废弃的冰碛石林,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昏暗中投下扭曲的阴影。
石林深处,一片相对背风的洼地。焦屠拄着长刀,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凶光,胸膛剧烈起伏,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晶。他身后,只剩下不足七十名青云卫,个个带伤,背靠背结成残破的圆阵,甲胄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利器划痕和诡异的焦黑印记,灵光黯淡。
地上,躺着十几具同袍的尸体,血液早已冻成暗红色的冰,与雪地融为一体。更外围的阴影中,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某种非人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低沉嘶吼。
“操他娘的鬼东西!”焦屠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死死盯着前方一块巨大冰碛石后的浓重阴影,“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给老子滚出来!”
阴影蠕动,没有回应。只有那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青云卫们紧绷的神经。他们已经在这里被围困了近两个时辰,尝试了数次突围,都被那神出鬼没、能融入阴影的攻击逼了回来,还付出了惨重代价。
“统领,灵石快耗尽了,兄弟们的伤……”一名什长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焦屠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独眼中血丝密布。他知道,再拖下去,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就在这时——
两道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自西方天际疾驰而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悍然降临在石林上空!强大的气息瞬间冲散了周围弥漫的阴冷!
“主人!”焦屠独眼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几乎要吼出声来。
陆衍与洛无弦悬浮半空,目光冰冷地扫过下方战场。看到那十几具冻僵的尸体和残存的、人人带伤的青云卫,陆衍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就是他们?”他声音不高,却让石林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对!就是这些穿黑皮的杂碎!”焦屠咬牙切齿,“能钻影子,下手阴毒!”
几乎在陆衍现身的刹那,石林各处的阴影如同活了过来般剧烈翻涌!数十道漆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悄然浮现,将他们二人连同下方的青云卫隐隐包围。
这些黑袍修士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连面部都隐藏在兜帽的深影里,只有偶尔闪过的两点猩红光芒。他们手中握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由阴影凝聚而成的短刃,身体似乎没有实质,能轻易在阴影之间穿梭、隐匿。
为首一名黑袍人抬起头,兜帽下的猩红目光锁定空中的陆衍,发出一种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声音:
“交出……在冰冢所得之物……饶你们……不死……”
陆衍眼神微眯。果然是冲着锁灵镜碎片来的!这些人的气息,与联盟、与“清道夫”都截然不同,更加诡秘,更加……纯粹于阴影与暗杀。
“想要?”陆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那为首黑袍人身影骤然模糊,如同融入空气中,下一瞬,已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陆衍身后,阴影短刃无声无息地刺向他的后心!速度快到极致,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
与此同时,下方其他黑袍人也同时发动攻击!他们如同分裂的鬼影,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钻出,挥舞着阴影短刃,如同潮水般涌向残存的青云卫和空中的洛无弦!
“小心!”洛无弦琴音骤起,月白光华化作道道音刃,精准地拦截住扑向青云卫的数道黑影,将其逼退、净化。但她眉头微蹙,这些黑影被击散后,竟能迅速从其他阴影中重新凝聚,仿佛不死不灭!
而陆衍,面对身后那致命一击,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心念一动。
“嗡——!”
融合后的星轨仪与锁灵镜碎片自他怀中浮现,悬浮于头顶,星辰流转,混沌气息弥漫——混沌星域,开!
直径十丈的星辰混沌领域瞬间展开,将他自身笼罩在内!
那原本即将刺入他后心的阴影短刃,在触及领域边缘的刹那,如同冰雪遇烈阳,骤然凝固、扭曲,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的尖啸,连同那黑袍人的手臂,一同崩散成最原始的阴影能量,被领域内的混沌气流瞬间吞噬、同化!
那为首黑袍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断臂处没有鲜血,只有翻滚的黑雾,他惊骇欲绝地暴退,猩红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他的阴影穿梭和无影刃,竟然被如此轻易地破解了?!
领域之内,陆衍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暴退的黑袍人。在混沌星域中,他便是绝对的主宰!一切非本源的力量,无论是灵源烙印,还是这诡异的阴影之力,都被极大压制,甚至被强行解析、还原!
他抬起右手,对着那暴退的黑袍人,五指微张,然后轻轻一握。
“凝。”
言出法随,结合星域规则!
那黑袍人周身的空间仿佛变成了无形的琥珀,他的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缓、艰难!暴退的身形凝固在半空,如同被钉死的飞蛾!
“碎。”
陆衍五指合拢。
“嘭!”
那黑袍人的身躯,连同他体表缭绕的阴影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当空爆碎!化作一团精纯的、失去了所有活性的阴影能量,被混沌星域悄然吸收!
秒杀!
一名实力至少是金丹中期的诡异黑袍首领,在混沌星域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幕,不仅让剩余的黑袍人动作一滞,猩红的目光中露出了恐惧,就连下方的焦屠和青云卫们也看得目瞪口呆!
城主……更强了!强得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洛无弦琴音不停,美眸中亦闪过一丝惊色。这混沌星域的威力,比她预想的还要可怕!
陆衍目光转向下方那些仍在疯狂攻击青云卫和洛无弦的黑袍人,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清理干净。”
他声音淡漠,如同宣判。
混沌星域随着他的心意,骤然扩张!虽然范围依旧只有十丈,但他身形如电,主动冲向黑袍人最密集的区域!
星域所过之处,如同净化的神国降临!
那些诡异莫测、能融入阴影的黑袍人,一旦被星域笼罩,身上的阴影之力便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溃散、消融!他们引以为傲的隐匿、穿梭能力彻底失效,如同被剥去了伪装的画皮,露出了底下相对脆弱的本质!
“不!”
“这是什么力量?!”
“快撤!”
惊恐的嘶吼声响起,黑袍人们试图遁入阴影逃离,却发现周围的阴影在星域光芒下变得稀薄、不稳定,根本无法承载他们的穿梭!
等待他们的,是洛无弦精准致命的音刃,是焦屠和青云卫们憋屈已久、此刻彻底爆发的疯狂反击!更是陆衍那在星域加持下,如同死神镰刀般的随意点杀!
战斗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失去了阴影之力的庇护,这些黑袍人的个体实力并不算顶尖,在愤怒的青云卫和两位金丹高手的联手绞杀下,迅速溃败。
片刻之后,石林重归死寂。
最后一名黑袍人被焦屠一刀劈成两半,化作黑雾消散。
雪地上,只留下一些破碎的黑袍布片和几柄失去光泽、逐渐融化的阴影短刃。
陆衍收起混沌星域,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维持星域对心神和丹元的消耗极大,尤其是主动操控其对敌。但效果,也堪称逆天。
他落回地面,走到一柄尚未完全融化的阴影短刃前,捡起。短刃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铁,内里蕴含着一种极其纯粹的暗影法则力量,与灵源烙印和污秽之力都截然不同。
“看出什么来历了吗?”洛无弦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柄短刃。
陆衍摇了摇头,指尖用力,短刃“咔嚓”一声碎裂。“很纯粹的暗影力量,像是某个专精此道的古老传承。但他们为何要抢夺碎片?”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却眼神炽热地看着他的青云卫们,最后落在焦屠身上。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收集战利品。一炷香后,撤离此地。”
“是!主人!”焦屠大声应命,立刻带人行动起来。
洛无弦看着陆衍略显苍白的侧脸,轻声道:“你消耗不小。这些影傀背后之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陆衍望向南方,青云城的方向,“所以,要尽快回去。那里,才是我们的根基。”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因混沌星域而更加凝练的丹元,以及那块已与星轨仪融合、正缓缓释放着混沌气息滋养己身的锁灵镜碎片。
冰冢之行,危机重重,但收获,远超预期。
而现在,是时候带着这些收获,回去应对那早已暗流汹涌的南疆,以及那隐藏在更深处的……庞然大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