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杀勿论!”
四个字砸落,巷子里的空气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院墙外,沉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兵刃出鞘的细密摩擦声,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透过门板的缝隙渗入院内。
赵德柱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握烟杆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捏不住。那两个年轻伙计更是双腿发软,互相搀扶着才没瘫下去。
陈小凡猛地拔出匕首,横在胸前,胸口剧烈起伏,嘴唇抿得发白,眼神却死死盯着院门。
柳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掐进了掌心,但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定,目光投向陆衍。
陆衍站在院中,背对众人,面朝院门。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腰间那暗沉刀鞘。
“柳芸。”
“在。”柳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但回应得极快。
“你还有多少把握,能让阴煞石……不再是石头?”陆衍问得突兀。
柳芸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绘制符箓,是更根本的……改变其惰性本质!她脑中飞快闪过无数次失败的尝试,闪过那瞬间爆开的精纯灵气,牙关一咬:“三成!不,四成!若有足够压力和……时间!”
“没有时间了。”陆衍语气平静,“赵师傅。”
“老……老汉在!”赵德柱声音发颤。
“你那些‘闪光符’,还有多少?”
“还……还有五六块,不成样子……”
“够了。”陆衍打断他,“小凡。”
“坊主!”陈小凡立刻应道。
“守好柳芸和赵师傅。他们若伤,我唯你是问。”
“是!”陈小凡将匕首握得更紧,挪动脚步,隐隐将柳芸和赵德柱护在身后。
交代完毕,陆衍不再多言。他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平日里那深藏不露的平静,而是一股锐利无匹、仿佛能刺破这沉沉夜幕的锋芒!炼气巅峰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虽不及墙外那隐约传来的、属于筑基修士的威压浩瀚,却凝练如钢针,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惨烈杀气!
院外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普通的院子里,竟藏着如此人物。
“冥顽不灵!”墙外那冰冷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挑衅的怒意,“攻!”
“轰!!”
院门连同两侧一大片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坯院墙,被一股巨力轰然撞碎!砖石木屑四散飞溅,烟尘弥漫!
烟尘中,数道穿着黑色劲装、面覆黑巾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扑杀进来!人人手持制式钢刀,眼神冷漠,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戮机器。为首一人,气息赫然是筑基初期!他并未亲自出手,只是负手立于破口处,冰冷的目光锁定陆衍。
“杀!”冲入院内的五名黑衣修士齐声低喝,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罩向陆衍全身要害!
陆衍动了。
刀,终于出鞘!
一道凄冷的弧光划破烟尘!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抹快到极致的寒芒!
噗!噗!噗!
利刃切入肉体的闷响接连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黑衣修士,保持着前扑挥刀的姿势僵在原地,喉咙处几乎同时出现一道细密的血线。下一秒,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三人一声未吭,颓然倒地。
另外两人刀锋落空,心中骇然,变招欲退。
陆衍手腕一翻,刀光回旋,如同毒龙摆尾!
咔嚓!咔嚓!
两人持刀的手臂被齐肩斩断,断臂和钢刀一起掉落在地。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踉跄后退。
一个照面,五去其四,一残一伤!
快!狠!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立于破口处的筑基头领瞳孔猛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原本以为手下足以碾压,没想到对方刀法如此狠辣诡异!
“结阵!困死他!”筑基头领厉声喝道,自己却并未上前。
残存的黑衣修士和后面涌入的另外几人迅速散开,不再盲目强攻,而是围绕着陆衍游走,刀光闪烁,灵力勾连,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试图消耗、限制他的活动空间。
陆衍持刀而立,刀尖斜指地面,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雪亮刀身滑落,砸在尘土里。他脸色冷漠,目光扫过周围的黑衣修士,最后落在那筑基头领身上。
“就这点能耐?”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讥诮。
筑基头领脸色铁青,冷哼一声:“牙尖嘴利!看你还能撑几时!”他看出陆衍虽勇,但灵力修为终究只是炼气,久战必疲!
战斗瞬间进入胶着。
黑衣修士们配合默契,刀阵如同磨盘,不断挤压着陆衍的空间。刀光剑影在狭小的院落里闪烁碰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陆衍的身形在刀网中穿梭,每一次出刀都险之又险,却又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危机,甚至偶尔反击,必能见血。
但他活动的范围,确实在被一点点压缩。对方人数占优,又有筑基头领虎视眈眈,形势不容乐观。
陈小凡看得心焦不已,几次想冲上去帮忙,都被柳芸死死拉住。
“别去添乱!”柳芸低喝,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战团中的陆衍,又时不时焦急地望向侧屋方向。她的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推演着什么。
赵德柱则已经连滚爬爬地冲回了他的小工坊,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浓烟和怪味再次弥漫开来,他在拼命赶制那些不成器的“闪光符”。
就在这时,那筑基头领眼中寒光一闪,似乎抓住了陆衍一个微小的破绽,终于按捺不住,身形一动,如同苍鹰搏兔,凌空扑下!一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刺,直取陆衍后心!速度快得惊人!
“坊主小心!”陈小凡失声惊呼。
陆衍仿佛背后长眼,在短刺及体的前一瞬,身体诡异地一扭,手中长刀回撩,精准地架住了那淬毒的短刺!
铛!!
火星四溅!
一股远超之前的巨力传来,陆衍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刀柄,整个人被震得向后滑出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筑基期,灵力质量和总量远非炼气可比!
“哼!不过如此!”筑基头领得势不饶人,短刺如同附骨之疽,再次袭来,招式更加狠辣刁钻。
周围的黑衣修士见头领亲自出手压制住了陆衍,精神大振,刀阵运转更加迅疾,攻势如潮。
陆衍顿时陷入险象环生的境地!他刀法再精妙,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人数劣势下,也开始左支右绌,身上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青衫。
“不行!这样下去坊主会撑不住的!”陈小凡眼睛都红了,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再等等!”柳芸死死拽住他,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她猛地扭头朝侧屋方向尖声喊道,“赵师傅!还要多久?!”
“马……马上!就快好了!”赵德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烟呛的咳嗽从工坊里传出。
就在这时,陆衍为了避开筑基头领一记致命的直刺,身形暴退,后背重重撞在主屋的墙壁上,震得墙壁簌簌落土。
破绽大开!
“死!”筑基头领眼中凶光大盛,短刺如同毒龙出洞,直刺陆衍心窝!这一击,凝聚了他筑基初期的全部灵力,势要将陆衍一举格杀!
所有黑衣修士的刀锋,也同时从四面八方封死了陆衍所有闪避的空间!
绝杀之局!
陈小凡目眦欲裂,柳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坊主!接符!”
赵德柱如同一个黑乎乎的煤球,猛地从工坊里滚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将三块歪歪扭扭、冒着黑烟的“闪光符”朝着战团中心扔了过去!他自己则因为用力过猛,加上吸入太多浓烟,直接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那三块符箓在空中划出三道难看的弧线,甚至没能准确飞到陆衍手中,就劈头盖脸地砸向了那名筑基头领和几名靠得最近的黑衣修士!
筑基头领眉头一皱,下意识挥袖想要扫开这些“垃圾”。
然而——
轰!轰!轰!
三声并不算太响亮、却异常刺耳的爆鸣几乎同时炸开!
刺目至极的白光瞬间吞噬了筑基头领和那几名黑衣修士!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混乱的、带着灼热和麻痹效果的能量冲击!
“啊!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猝不及防的惨叫声响起。
筑基头领首当其冲,虽然他修为高深,瞬间闭眼并以灵力护体,但视觉还是被强光暂时剥夺,神识也受到了一丝干扰,那志在必得的一刺不由得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
背靠墙壁、看似陷入绝境的陆衍,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没有去管那近在咫尺的短刺,也没有去格挡周围袭来的刀锋,而是将体内所有灵力,连同那一丝从鬼哭林基座逸散、被他强行纳入体内尚未完全炼化的精纯灵气,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中的长刀!
刀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雪亮的刀光骤然变得炽烈,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无视了所有攻击,人随刀走,化作一道一往无前的璀璨流光,直刺那因强光而短暂失神、防护出现空隙的筑基头领的咽喉!
以伤换命!
以命搏命!
“你!”筑基头领感受到那纯粹到极致的杀意和锋锐,惊得魂飞魄散,强行扭身闪避,同时将短刺回护身前。
噗嗤!
血光迸现!
陆衍的长刀,擦着筑基头领的脖颈而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几乎将他的脖子削断大半!而陆衍自己的左肩,也被那回护的短刺洞穿,带出一蓬血雨。同时,三四把钢刀也砍在了他的后背和大腿上,深可见骨!
两人身影交错而过。
陆衍以刀拄地,单膝跪倒,浑身浴血,左肩和后背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急剧衰落。
而那筑基头领,则捂着几乎被割断的脖子,鲜血如同瀑布般从指缝间涌出,他瞪大了眼睛,充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踉跄几步,重重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头领……死了?!
剩下的黑衣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呆了,看着那个拄着刀、摇摇欲坠却依旧散发着惨烈杀气的血人,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只有鲜血滴落在地的嗒嗒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陈小凡和柳芸连忙冲上前,扶住陆衍。
“坊主!”
陆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抬起头,染血的目光扫过那些惊疑不定的黑衣修士,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有谁……想死?”
剩下的七八名黑衣修士面面相觑,看着头领的尸体,看着那个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杀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不知是谁先退了一步。
紧接着,如同潮水般,剩下的黑衣修士扶起伤员,抬起头领的尸体,仓皇地退出了破败的院墙,消失在巷子的黑暗中。
敌人,暂时退去了。
小院保住了。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杀了联盟的筑基头领,毁了灵枢,巡察使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来的,将是更恐怖的雷霆之怒。
陆衍在陈小凡和柳芸的搀扶下,缓缓站直身体,看着满地狼藉和鲜血,看着远处灰鹞寨中依旧未曾平息的混乱和火光。
他抹去嘴角的血沫,眼神疲惫,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柳芸……”他声音微弱。
“我在!”柳芸紧紧扶着他。
“你的时间……不多了。”陆衍看着她,眼神深邃,“在我们被彻底碾碎之前……撬开它!”
柳芸重重点头,清冷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
“等我。”
她松开手,转身,快步走向那间象征着最后希望的侧屋。
背影单薄,却仿佛承载着所有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