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手中那捧尚带余温的石粉，像火星溅入了滚油。
小院里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陆衍盯着那粉末，瞳孔深处仿佛有雷云在汇聚。他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主屋，再出来时，腰间多了那柄许久未动的佩刀，刀鞘暗沉，却透着一股饮血的渴望。
“小凡。”
“在！”陈小凡猛地站直，伤口牵扯的疼痛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眼神锐利如出鞘的短刀。
“能战吗？”
“能！”回答斩钉截铁。
陆衍目光扫过柳芸和赵德柱。柳芸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是精神与灵力双重透支的迹象，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眼中燃烧着不熄的火焰。赵德柱握紧了那杆老烟枪，指节泛白，浑浊的眼里没了往日的畏缩，只剩下豁出一切的浑浊光芒。
“柳芸，还能绘制多少‘裂石符’？”陆衍问。这是柳芸为那瞬间爆裂的符箓取的名字。
“材料够的话……三张，最多四张。成功率……不到五成。”柳芸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需要时间。”
“一个时辰。”陆衍给出时限，“赵师傅，协助她。所有材料，优先供应。”
“明白！”赵德柱重重点头，转身就冲向他那冒着怪味的小工坊。
陆衍看向陈小凡：“准备武器，检查匿踪符和蚀灵符。我们子时出发。”
“是！”
没有多余的命令，没有战前的动员。每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那捧石粉炸开的瞬间，化为了实质的行动力。
一个时辰，在死寂的忙碌中流逝。
柳芸的侧屋里，不时传来材料爆裂的轻响和压抑的咳嗽。赵德柱进出穿梭，将一份份处理好的材料送进去，脸上沾着黑灰，眼神却亮得骇人。
陈小凡仔细擦拭着匕首的锋刃，检查着符箓是否完好。他将陆衍交给他的那株赤血参切下最小的一片，含在舌下，一股温润的药力缓缓化开，滋养着他疲惫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
子时将至。
夜色浓稠如墨，连最后一点星光都被乌云吞噬。风穿过破败的巷子，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侧屋的门开了。
柳芸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四张新绘制的符箓。符纸是粗糙的兽皮，上面的符纹扭曲狰狞，隐隐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中心嵌着一小块打磨过的阴煞石碎片。她脚步虚浮，几乎站不稳，将符箓递给陆衍时，手指冰冷。
“四张……小心，能量很暴烈。”
陆衍接过，触手能感觉到符箓内里那股躁动不安、渴望释放的力量。他将其仔细收起，对柳芸和赵德柱道：“守好院子。若天亮前我们未归……”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柳芸抿紧嘴唇，用力点头。赵德柱则举起手里那口黑乎乎的锅，哑声道：“老头子我就算用这个砸，也能砸碎几个脑袋！”
陆衍不再多言，对陈小凡一挥手。
“走。”
两道身影如同融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出院门，没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
鬼哭林在深夜更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瘴气比白日更浓，带着刺鼻的腥甜味，缠绕在扭曲的枝干间。林中死寂，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诡谲难辨，像是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陆衍和陈小凡在林地边缘停下。匿踪符的光华微微闪动，将两人的身形和气息扭曲、模糊。
“跟紧我。”陆衍的声音直接传入陈小凡耳中，低沉而清晰，“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确认那方形物体，制造混乱，不是歼灭。一旦得手，或事不可为，立刻撤离。”
“明白。”陈小凡深吸一口带着毒瘴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和符箓。
两人如同鬼魅，潜入林中。
有了上次的经验，陈小凡引路，避开了一些明显的天然陷阱和毒虫巢穴。匿踪符的效果比上次陈小凡独自使用时更加显着，显然陆衍的灵力支撑使其威力倍增。
越靠近那片空地，空气中的压抑感越强。那堆绿色的篝火在瘴气中若隐若现，如同鬼眼。
距离营地还有百丈，陆衍猛地抬手，示意停下。
他闭目凝神，神识如同无形的蛛丝，向前蔓延。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
“八个。两个明哨，四个休息，一个在篝火旁，还有一个……”他目光投向营地侧面那片更深的黑暗，“在那个方形物体旁边，气息……有点奇怪。”
比预想的少一个，但守卫依旧森严。
“我去解决侧面那个。”陆衍低语，“你看我信号。若我成功，你用匿踪符靠近，将一张裂石符贴在那方形物体上，然后立刻后退，激发另一张裂石符制造混乱。若我失败，或者你被发现，不要犹豫，用蚀灵符阻敌，然后向东南方向跑，我会接应你。”
“是！”陈小凡心脏砰砰直跳，但指令清晰印在脑中。
陆衍看了他一眼，身形一晃，如同真正的幽灵，贴着地面，借助树木和阴影的掩护，向营地侧面绕去。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连最细微的落叶被踩踏的声音都没有。
陈小凡屏住呼吸，藏在一棵巨大的、爬满藤蔓的古树后，眼睛死死盯着陆衍消失的方向，手心里全是冷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营地侧面，那个守在方形物体旁的身影似乎有些焦躁，不时挪动一下脚步，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按向了腰间的刀柄！
就在这一刹那！
他身后的阴影里，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青影如毒蛇般窜出！陆衍的手掌快如闪电，精准地切在他的颈侧！
那守卫眼睛猛地凸出，连哼都没哼出一声，身体软软倒下。
得手了！
陈小凡精神一振，毫不犹豫，立刻激发匿踪符，猫着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营地中央那个被油布覆盖的方形物体！
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轻巧，但靠近到三十丈内时，篝火旁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领头汉子，霍然睁眼！
“谁？！”厉喝声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林地中炸响！
几乎在喝声响起的同时，陈小凡已经扑到了那方形物体前！他看清楚了，那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箱子，更像是一个金属铸造的、布满复杂纹路的基座，上面似乎镶嵌着几块闪烁着微弱幽光的、类似阴煞石的晶体！油布只盖住了上半部分。
来不及细看！他反手将一张裂石符狠狠拍向那金属基座！
“找死！”领头汉子怒吼，身形暴起，一道凌厉的刀光撕裂瘴气，直劈陈小凡后心！
速度快得惊人！
陈小凡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刺骨寒意和死亡气息！他根本来不及躲避！
千钧一发！
“爆！”
陆衍冰冷的声音如同指令。
陈小凡想也没想，灵力疯狂注入刚刚拍出的裂石符，同时身体向前猛扑！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响起！不是一张，是两张！陈小凡拍出的那张，以及他怀中另一张被陆衍隔空引动的裂石符，几乎同时炸开！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那金属基座和陈小凡的身影！狂暴的气浪混合着被撕碎的灵气向四周疯狂冲击！
首当其冲的领头汉子被气浪狠狠掀飞出去，刀势溃散，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口鲜血！
另外几个刚被惊醒的联盟修士也被震得东倒西歪，耳鸣不止。
混乱！彻底的混乱！
借着爆炸的掩护和匿踪符的效果，陈小凡只感觉一股巨力撞在后背，喉头一甜，整个人被抛飞出去。他在空中勉强扭转身形，落地时连续几个翻滚，卸去力道，头也不回地按照预定路线，向东南方向玩命狂奔！
“拦住他！”领头汉子摔落在地，目眦欲裂，嘶声咆哮。
几个反应过来的修士强忍着不适，抓起兵器就要追击。
但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拦在了他们面前。
陆衍手持佩刀，刀未出鞘，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的对手，是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那几个急于追击的修士脚步生生顿住，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领头汉子挣扎着爬起，抹去嘴角的血迹，死死盯着陆衍，眼中充满了惊怒和一丝难以置信：“是你！那个院子里的人！你们到底是谁？！”
陆衍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那爆炸的中心。
烟尘和紊乱的灵气渐渐散去。
那个金属基座依旧矗立，但上面镶嵌的几块晶体，已然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裂纹。覆盖的油布被撕得粉碎。基座本身那复杂的纹路，也似乎受到了损伤，不再流转幽光。
成功了。至少，暂时破坏了它。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领头汉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取锁人。”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主动冲入了敌群！
刀光，乍起！
如同暗夜中绽放的死亡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