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被陈小凡救回的散修,一个叫石猴,腿上的伤深可见骨;一个叫老墨,面色蜡黄,气息萎靡。他们站在谷口,望着谷内那不可思议的灵光天幕,如同两尊被雷劈过的木雕,连呼吸都忘了。
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包裹着他们,身上火辣辣的伤口传来阵阵清凉麻痒的感觉,体内枯竭的灵力竟自发地开始缓慢运转。这里……真的是鬼哭林?真的是那个灵气稀薄、瘴气弥漫的绝地?
陈小凡没理会他们的震撼,将搜刮来的伤药扔给他们。“自己处理伤口。”说完,便快步走向陆衍。
“坊主,外面联盟的巡查哨卡多了不少,像是在找什么。”陈小凡低声汇报,“回来的路上,只碰到这一队。这两人,底子还算干净,是被清洗的散修。”
陆衍的目光在那两个仍处于呆滞状态的散修身上扫过,点了点头。“知道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之前多了几分中气。“带他们去溪边清洗,吃点东西。规矩,你跟他们讲。”
“是。”陈小凡领命,转身走向石猴和老墨。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柳芸,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嘤咛。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滞。
陆衍猛地转头。赵德柱手里的树枝“啪嗒”掉在地上。陈小凡也停下了脚步,紧张地望过来。
柳芸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冷的眸子先是茫然地映出谷顶流转的灵光,随即焦距凝聚,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陆衍,看到了他苍白脸上那双深邃如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眼。
“坊主……”她开口,声音虚弱,却不再破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
“感觉如何?”陆衍问,声音平稳。
柳芸没有立刻回答,她尝试动了动手指,一股虚弱感传遍全身,但更让她心悸的,是脑海中那些尚未完全褪去的、庞杂而恐怖的画面——无尽的锁链,悲愤的巨眼,还有……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与灵源石共鸣时的灼热。
“我……看到了很多。”她轻声说,目光投向被陈小凡放在她身旁的那块灵源初石,乳白色的灵光温顺地流淌着,“锁链……无处不在,锁住了……一切。”
她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回忆更细节的东西。“还有……在我强行撬开它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那爆开的灵气,沾染了过来。”
她抬起眼,看向陆衍,眼神变得异常凝重:“很细微,像灰尘,像……烙印。就藏在被释放的灵气深处。”
烙印?
陆衍瞳孔微缩。他想起了柳芸吐血时,鲜血被灵源石蒸发的异状。
“能确定是什么吗?”他沉声问。
柳芸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无法确定。它太隐秘了,与灵气本身几乎融为一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不祥。”她看向谷中那些被点亮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阴煞石,“我们激活的这片灵脉,释放的每一缕灵气,可能……都带着它。”
山谷内一时寂静无声。
陈小凡和赵德柱虽然听不太懂“锁链”和“烙印”的具体含义,但“不祥”两个字,像一块冰,砸在了他们刚刚因灵脉诞生而火热的心上。
那两名新来的散修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气氛陡然变得压抑。
陆衍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灵源被锁,释放的灵气带有未知烙印……这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
他抬起头,看着柳芸,眼神锐利如刀:“能分离它吗?或者,暂时屏蔽它?”
柳芸沉吟片刻,缓缓道:“需要时间研究。或许……可以从符纹入手,构建一个过滤或者净化的结构。但这很难,我对那‘烙印’的本质一无所知。”
“那就去了解它,攻克它。”陆衍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在这之前,灵脉照用。风险,我们自己扛。”
他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有些摇晃,但那股掌控全局的气势已经回归。他目光扫过谷中每一个人——苏醒但虚弱的柳芸,忠诚而坚毅的陈小凡,惶恐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赵德柱,以及两个忐忑不安的新人。
“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在谷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脚下的灵脉,是我们活下去、变强的根本。但它也可能带着未知的危险。”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怕,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石猴和老墨面面相觑,看着谷中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感受着周身前所未有的舒适,又看了看地上那三具联盟修士的尸体(被陈小凡拖到远处掩埋了),最终,石猴一咬牙,拖着伤腿上前一步,拱手道:“道友救命之恩,石猴没齿难忘!这世道,在外面是死,在这里……至少死前能像个真正的人一样喘口气!我留下!”
老墨也连忙道:“我也留下!愿听差遣!”
陈小凡和赵德柱自然更不用说。
陆衍点了点头。“既然留下,就是青云镇的人。这里的规矩,很简单。”他指向那缓缓流转的灵光天幕,“付出劳动,做出贡献,就能获得在这里修炼、居住的资格。多劳多得,不劳不得。”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柳芸身上:“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然后,研究两件事。第一,如何安全、稳定地扩大灵脉。第二,如何解决那个‘烙印’。”
柳芸迎着他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重新燃起研究者的火焰,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希望与隐忧,如同光与影,在这初生的青云镇内,交织并存。
但至少,火种未曾熄灭,反而因为挑战,燃烧得更加旺盛。
柳芸的苏醒,带来了至关重要的警示,也让青云镇真正拥有了前进的大脑。
陆衍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核心团队,以及两个初步归心的新人,知道这微小的根基,终于扎下了第一捧土。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但,船已离港,唯有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