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帮集体中邪,在街心自相残殴,连带请来的玄骨上人也疯疯癫癫的消息,半天功夫就传遍了小半个云梦城。
起初人们还将信将疑,直到有人亲眼看到奔雷虎被抬回去时鼻青脸肿、肋骨断了两根,刀疤刘更是手臂骨折、哭爹喊娘,而那位上人则被家人接走时还在胡言乱语,据说回去后就一病不起。而事件的另一位主角,那个年轻道士和他的黑驴,则毫发无伤,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那道士当时坐在屋顶喝酒吃肉,悠闲得像在看戏。
这下,再没人怀疑了。
这哪是什么普通游方郎中?这分明是身怀异术、游戏风尘的奇人异士啊!张神医的名号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神秘和强大,不知是谁先叫开的,张半仙这个称呼迅速取代了之前的名号,成了云梦城南市一带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张南竹甚至都不用再主动去支那个寒酸的疑难杂症幌子了。他临时租住的那间小院门口,从第二天清晨开始,就排起了长龙。队伍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捂着胸口咳嗽的老翁,抱着啼哭不止婴儿的妇人,面带愁容询问子女前程的父母,甚至还有几个穿着体面、像是某家家仆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地张望。
“半仙!求您救救我家孩子吧!他这烧退不下去啊!”
“张半仙,您给看看,我这次出门做生意,是吉是凶?”
“仙长,我家老爷久仰您大名,特命小的来请您过府一叙,诊金好说!”
黑皇负责维持秩序,昂首挺胸,时不时对排队的人品头论足,享受着被众人敬畏目光洗礼的感觉:“看见没?这就是我小弟!都排好队!别挤!那个穿绸缎的,对,就说你呢,想插队?先问问驴大爷我的蹄子答不答应!”
张南竹则搬了张桌子坐在院门口,来者不拒。
他对穷苦人依旧慷慨。一个面黄肌瘦的樵夫,砍柴时摔伤了腿,没钱医治,肿得老高。张南竹检查了一下,只是骨头错位,他手法利落的一拉一推,伴随着樵夫一声短促的痛呼,骨头便复了位。又用灵力稍稍催化了一下他自带的金疮药,敷在伤处。
“回去静养半月,少动。诊费,把你筐里那捆柴留下就行。”
樵夫千恩万谢,几乎要磕头。
而对那些明显家境富裕,甚至带着傲慢之气的,张南竹的心情就变得很微妙。
一个脑满肠肥的土财主,由家丁簇拥着前来,说是心悸失眠。张南竹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你这是酒色财气侵染过甚,心脉淤堵。调理费,五十两。”
土财主眼睛一瞪:“五十两?你怎么……”
“不治请回。”张南竹直接打断。
土财主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咬咬牙,还是掏了钱。张南竹随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渡过去一丝清心净气的灵力。土财主顿时感觉胸口一松,头脑清明了不少,虽然肉疼,但也只能悻悻离去。
更有甚者,一个神态倨傲的管家前来,说是奉他家大人之命,请张先生过府为老夫人瞧病,言语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张南竹眼皮都没抬:“排队。”
那管家脸色一沉:“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排队。”张南竹指了指长长的队伍,“或者,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心情不好,今日不出诊。”
那管家气得脸色发白,但想起关于这位半仙的种种传闻,尤其是恶虎帮的下场,终究没敢造次,灰溜溜的跑到队伍末尾排队去了。黑皇还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喷了他一脸带着草料味儿的热气。
几天下来,张半仙医术通神、卦象精准,但脾气古怪、收费随心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他的小院门口,俨然成了云梦城南市一景。有人真心感激,有人畏惧他的手段,也有人是想来攀附结交。
张南竹很享受这种感觉。
原来,有名有利,被人追捧的感觉,是这么爽。难怪那么多人争破头想要往上爬。
他坐在桌子后面,应对着形形色色的人,解决着各种各样的麻烦,收获着感激、敬畏和钱财。黑皇更是乐在其中,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孝敬”它的零食,小日子过得比在山上滋润多了。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送走了最后一位求卦的商人,看着对方千恩万谢离开的背影,张南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堆散乱的银钱和礼物,随手拿起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掂了掂,然后丢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院子里,黑皇正津津有味地啃着某个富户送来的、据说是海外来的珍奇水果,汁水淋漓。
热闹散去,小院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张南竹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种每天被人围着,重复着看病、算卦、应付各色人等的日子……初时新鲜,也确实解决了他们的经济危机,但时间稍长,他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具体少了什么,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好像……并不是他下山时,真正想要寻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