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山中的日子在张南竹各种“道法自然”的偷懒修炼和张邋遢日渐麻木的惊叹中,又溜走了五年。当初那个还需要被提着后颈皮拎起来的小豆丁,如今已长成了十岁的少年郎。身量抽高了不少,眉眼间的灵动劲儿有增无减,那身改小的道袍总算显得合身了些。
这天,张邋遢检查完米缸和盐罐,发现已然见底,一些日常用度也需补充。他看了看正在院子里,试图用改良版清风咒同时控制扫帚扫地、抹布擦窗、水瓢浇花(结果搞得鸡飞狗跳)的徒弟,叹了口气。
“别鼓捣你那乱七八糟的操作了!”张邋遢没好气的打断他,“去,换身干净衣裳,跟为师下山一趟,采购些物资。”
“下山?”张南竹眼睛瞬间亮了。他长这么大,活动范围基本就是这道观和前山竹林,对于山脚下那个炊烟袅袅、人声隐约的小镇,早已充满了无限好奇。他立刻散去了法术,那失控的扫帚“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抹布糊在了窗框上,水瓢扣在了花丛里。
“这就去!师父您等我!”他欢呼一声,像一阵风似的冲回自己小屋。
片刻后,一个穿着虽然陈旧但浆洗得干净、头发也勉强束得整齐的小道士,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张邋遢面前,小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张邋遢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个空着的布褡裢扔给他背着,自己则依旧挂着那个酒葫芦,晃晃悠悠的在前头带路。
下山的路,对师徒二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张南竹更是如同出了笼的小鸟,看什么都新鲜。路边的野花他要凑上去闻闻,惊起的山鸡他能追出去老远,看到清澈的溪流甚至想下去摸鱼,都被张邋遢用眼神瞪了回来。
越是靠近山脚,道路越发平坦,渐渐能看到阡陌纵横的田地,以及远处聚集在一起的灰瓦屋顶。人烟的气息逐渐浓郁起来。
踏入小镇的那一刻,张南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包子的蒸笼冒着滚滚白气,夹杂着肉香;货郎担着杂货,摇着拨浪鼓,吆喝声悠长;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溅出点点火星;布庄里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引得大姑娘小媳妇驻足挑选;还有那说书摊、杂耍班子、算命摊子……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这可比清净的山上热闹太多了!
张邋遢显然对这里很熟悉,背着手,熟门熟路的在人群中穿梭,先去米铺买了米,又去杂货店补充了盐巴、灯油等物。张南竹则像个尾巴似的紧跟在后,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尤其是路过那些卖零嘴的摊子时,冰糖葫芦红艳艳的,麦芽糖画晶莹剔透,刚出炉的烧饼香气扑鼻,蜜饯果子散发着甜腻的气息……小家伙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比脸还干净,一个铜板都没有。眼巴巴地看向师父,张邋遢却像是没看见,只顾着跟杂货店老板砍价,为了一文钱争得面红耳赤。
张南竹有些沮丧,但很快,他那颗灵活的小脑袋瓜又开始转动了。没钱?可以变出来啊!
他想起前几天师父为了考验他灵力控制,教的一个小法术——点石成金术。当然,并非真的点石成金,那涉及物质本源转换,是极高深的神通。这个入门版的,只是用灵力暂时改变物体表面的色泽和质感,让其看起来像金子,效果最多维持几个时辰,用来唬人……啊不,用来练习灵力微操再合适不过。
张南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趁师父还在跟老板扯皮,悄悄溜到街角,捡了几颗大小合适的小石子,握在手心。体内灵力流转,按照法术要求,小心包裹住石子表面。
只见他手心微光一闪,那几颗灰扑扑的石子,瞬间变得黄澄澄、金灿灿,掂量起来手感也沉甸甸的,赫然变成了几颗金瓜子!虽然以张邋遢的眼光看去,灵力流转痕迹明显,破绽百出,但糊弄凡夫俗子,足够了。
张南竹揣着这几颗金瓜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一个卖糖画的摊子。
“老……老板,这个龙形的,怎么卖?”他学着师父砍价的语气,努力让自己显得老成些。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看到是个小道童,也没在意,随口道:“三文钱。”
张南竹故作沉稳的点点头,掏出一颗金瓜子,啪地拍在摊位上:“不用找了!”
那摊主看到黄澄澄的“金子”,眼睛都直了,拿起来又是咬又是看,虽然觉得这小道士拿出金子有些奇怪,但那色泽、那分量,实在不像假的!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颗的金瓜子!
“哎呦!小道长您太客气了!这……这太多了!这龙形糖画不值这么多!”摊主激动得语无伦次。
“无妨,缘分到了。”张南竹小手一挥,颇有几分高人风范,拿起那个最大的龙形糖画,舔了一口,甜得他眯起了眼睛。
有了成功经验,张南竹信心大增。如法炮制,用金瓜子换了一大包蜜饯,几串糖葫芦,两个芝麻烧饼,怀里塞得满满当当,吃得满嘴糖渍,不亦乐乎。
他这边挥金如土,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有些精明的商贩看出点门道,但见这小道士身边跟着个看似不好惹的老道士,也不敢多问,只当是哪个道观里出来的不谙世事、却身家丰厚的小少爷。
张邋遢看着徒弟那副暴发户的做派,以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气得牙痒痒,但碍于场合,又不好立刻发作,只得强忍着,准备回去再算账。
采购完毕,师徒二人背着东西离开小镇,重新走上山道。喧嚣渐远,山林重归宁静。
张南竹怀里还抱着没吃完的零食,小肚子吃得滚圆,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在暮色中升起袅袅炊烟的小镇,忽然开口,对走在前面的张邋遢说道:
“师父,凡人虽然寿命短,但他们好像……活得挺热闹。”
张邋遢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依稀的犬吠和人语。张南竹看着师父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甜腻的糖画,觉得这山下的世界,虽然吵闹,却有一种山上没有的、暖烘烘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