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长生殿——
龙涎香如同水波般一圈一圈荡开,三四重的帷幔将整个长生殿层层分开。
周桓身着道袍,阖着眸子,披头散发的坐于金丝蒲团之上。
一呼一吸之间,周身似有金光乍现。
潜于发丝,裹于道袍。
远远望去,如同仙人转世一般。
地砖被打磨的像一面巨大的铜镜,倒映着整座长生殿。
流转的真气将道袍鼓动的猎猎作响。
只不过,在那若隐若现的金光之下还弥漫着一股黑气。
周桓的鼻息越来越重,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他的面色苍白像是纸一样,毫无半点生气。
嘴唇紫的发黑,哆哆嗦嗦的,整个人也逐渐晃动起来。
“噗——”
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周桓也重重栽倒在地。
侍立在殿角的王寒听到动静,急忙一个飞身,掀过层层帷幔,闪身赶至周桓身前,将他一把扶起:“陛下,您这是怎么呢?您醒一醒,老奴这就去叫御医。”
周桓缓缓睁开双眼,一把扯住王寒,气若游丝的说道:“快,快去把皇甫燮给朕叫来……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成了……”
“陛下,您不能再练了!”王寒心急如焚道。
“住嘴!你要是不想让朕死在这长生殿里,就快去把皇甫燮给朕叫来!”周桓目眦欲裂的喝道,丝丝鲜血不停的从嘴角渗出。
王寒慌乱的为周桓揩去血渍,紧接着又按照周桓的吩咐,急匆匆的去寻皇甫燮。
周桓趴在地上,看着地砖里浮现的倒影。
暗紫的眼角,布满血丝的眸子,仿佛是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周桓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盘伏在阴潮里湿漉漉的野兽。
须臾,他近似癫狂的放声大笑起来,鲜血顺着喉头不断的向外冒出:“不够,还不够!给朕心脏,朕还要好多好多的心脏!就差一点,哈哈哈哈,就差一点!”
…………
罗镜辞穿行在街上,听着街边的叫卖,他远远望了一眼。
街道人群杂乱,罗镜辞趁机钻入一条小巷。
沿着小巷七拐八拐,穿过曲折迂回的泥坑洼路,最终在一间不起眼的铁匠铺跟前停了下来。
这间铁匠铺是几个月前刚开的,因为选址偏僻,所以客人很少。
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光着膀子,在火炉跟前不断的翻看。
罗镜辞走进铺内,随意扫了眼墙上挂着着各种铁具,最后目光才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客官是要打兵器还是农具?”那个男人没有回头,他目不转睛的蹲在火炉跟前,继续翻烧着煅条。
罗镜辞闻言,登时来了兴趣,他轻笑道:“我既不打兵器也不打农具。”
“哦?”大汉有些讶异,“那你怕是来错店了。要是什么都不打,就麻烦客官去他处转转,别碍着我做生意。”
“我并不是都不打,而是我要的东西,只怕你打不出来。”罗镜辞淡淡说道。
那大汉听罢,当即放下手头的活,然后取来一条破布,随意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这才转身仔细打量了下罗镜辞,好奇道:“说说看,你要打什么东西?”
“暗器。”
“暗器?”大汉愣了愣,“也可以,你要什么样的暗器?”
“很简单,‘十散针’。就是杀死边府上下的那种暗器。”罗镜辞眼神有些戏谑的说道。
大汉闻言,眼睛不自觉的半阖起来。
寒风肆掠,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悄悄跑到铺内打了个回旋。
大汉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他沉声道:“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客官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麻烦你出去吧。”
罗镜辞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董澜!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寒风吹的二人发丝飘摆。
二人对峙不语,彼此紧盯着对方。
骤然间,董澜顺势抄起一柄铁锤,猛然朝着罗镜辞砸去。
罗镜辞侧身一躲,接着又一掌拍在董澜臂膀。
只此一掌,董澜便招架不住,眨眼间,整条胳膊便已错位。铁锤也掉落在地。
“贼娘养的,我日你祖宗!”董澜暴喝一声,转瞬间,又举起另一条胳膊,化掌为拳。直直冲罗镜辞的面门捶去。
罗镜辞不躲不闪,眼见董澜已近身前,这才猛然抬腿一脚。
董澜只觉小腹一阵剧痛,等回过神来,却发自己已经被嵌入墙中。
五脏六腑好似全然断裂,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中翻涌而出。
罗镜辞拍拍了身上的灰尘,不紧不慢的走到董澜身前蹲了下来:“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好了,陪你也玩够了,你要是再不老实,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的!”
董澜刚想朝着罗镜辞啐一口血痰,打算激怒罗镜辞。却不曾想被罗镜辞一巴掌,直接痰给他打的咽了回去。
“你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你既然不打算告诉我,那我也总得在你身上找点乐子吧。”罗镜辞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像看狗一样盯着董澜,随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数十个数,你要是能坚持下来,咱们就再来一次。”
说着,罗镜辞拽起董澜的手指。
董澜大惊失色道:“你要干什么?”
罗镜辞没有回话,而是开始数道:“一。”
“啊!!”
董澜的惨叫声仿佛要撕裂云层一般响天动地。
罗镜辞静静的看着董澜,随后又数道:“二。”
“啊!!!”
“三。”
“不要,不要……啊!!”
“四。”
“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啊!!”
罗镜辞停了下来,想了一会儿,随后又笑道:“不行,我刚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要是想说,得等到我数到十。”
“不行,不行。我求求你,你饶了我吧!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五。”
“啊!!!”
……
等到十声结束,看着眼前快要疼晕过去的董澜,罗镜辞这才开口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当然,你要是这会儿不想说了也没关系,我还有其他办法。”
“我说,我说。”
董澜看着自己弯弯曲曲的十根手指,指甲也全部被剥了下来。都说十指连心,刚才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替董澜向罗镜辞证明,确实如此。
“您想知道什么?”董澜战战兢兢的问道。
罗镜辞道:“边府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哦?”罗镜辞半阖着眼睛,笑着问道:“那你告诉我,是谁杀的边府一家。”
“是……是徐德!是他杀的边翮,杀了边府一家老小。”
“你骗我。那边翮不是徐德的姐夫吗?怎么可能会是他杀的,分明是你!你是想故意栽赃是吗?”
“没有,没有。真是徐德杀的,我发誓,若我有半句谎话,就叫我天打雷劈!”
罗镜辞拍了拍董澜的肩膀,说道:“好,只要你跟我实话实说,我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董澜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回忆道:“几个月前,洞主派我来钱塘与王、李、孙、赵四家暗中联系,说是要想尽办法,务必让他们集结筹款,用于日后起事。原本我只与这四家商议,没想到在徐德的撺掇下,将边翮也拉了进来。
“那边翮是个硬骨头,说死也不与我们合作。我与他也不对付,但我那时也没想着害他性命。
“直到那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一份请柬。是边翮派人送来,我当时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就急忙赶到边府。结果没想到,他们都死光了……”
“那你怎么确定,人就是徐德杀的?”罗镜辞问道。
董澜道:“就是是他杀的!徐德是无忧洞的暗桩,他是老洞主派到钱塘的。不过自从林骤当上洞主之后,他就处处排挤徐德。徐德武功平平,只有轻功不俗。他在钱塘的势力慢慢被林骤分化后,他心中有怨气,但一直没有声张。
“直到几个月前,老洞主又突然回来了。徐德赶紧跑去向老洞主告状,结果没想到老洞主根本就不搭理他。他这一通闹下来,里外不是人。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他又找人联系林骤,那边府一家老小是林骤让他杀的。”
“也就是说徐德拿边府上下十几条性命向林骤做了投名状,最后还让你背了黑锅?”
“对。他不仅杀了边府上下十几条性命,还暗中侵占了边府的财产。到后面,还编造了我杀害边府的消息,写作证据,暗中交给李砚舟。结果没想到,李砚舟他们害怕把事情闹大,索性就让官府草草结案。也算是阴差阳错之下,救了我一条性命。”
“那你为何不跑路,还要潜伏在钱塘呢?”
“不是我不跑,只是徐德已经起了杀心。他这一通手段下来,那另外四家也不与我谈了,我曾写书信给林骤,结果林骤迟迟不肯回信。到最后,直接派常明渊来接替我。无奈之下,我只得蛰伏钱塘,再做打算。”